物理学分古典物理学和现代物理学。前者以牛顿物理学为代表，后者以爱因斯坦、玻尔、普朗克这些人为代表。现代物理学的主要成就，如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早在上个世纪上半叶就完成了。我1978年上武汉大学哲学专业，我们所学的哲学那一套，当然需要物理学的实证支持，不过，有意思的是，支持那种哲学的，基本上都是古典物理学。为什么新物理学的成果没有被吸纳进来呢？为什么新物理学迟迟不能获得哲学表达呢？当年曾经有过类似的疑惑。

现在大学哲学专业的学生用的基础教材，听说跟几十年前我们用过的没有什么两样，这就更耐人寻味了。其中的原因之一是：科学上的成果转化为哲学，总是会有“时间差”的。但是，新物理学的成果不能转换为新的哲学，则是“时间差”不能解释的。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是：类似的转换将从根本上动摇占主导地位的哲学体系，甚至会造成日常意识的混乱。因为如你所知：成千上万的人大脑中的哲学意识，被宣传强化的、流行的哲学意见，基本上也都是大学教科书的那一套：世界是物质的、客观的，思维是物质的属性，世界是可知的……如此等等。

在这样的哲学氛围中，你忽然读到这样的话：“如果玻姆的物理学或类似的物理学未来会异军突起，成为物理学的主力，那么东方与西方的舞蹈将会融合得很和谐。21 世纪的物理学课程将包括打坐在内。”你会不会觉得不知所云呢？这段话出自祖卡夫的书《像物理学家一样思考》（海南出版社2011年10月出版）。祖卡夫在这本书中回顾了新物理学的发展历程，关键是：他对新物理学的成就进行了哲学的提纯，然后，获得的结论居然跟佛家哲学非常近似。

量子力学跟牛顿力学很多结论是相反的。比如说，牛顿力学里，物体的位置与动量都可以测量，但在量子力学中，我们绝对无法同时知道粒子的动量和位置；牛顿力学可以预测事件，但量子力学只能预测概率；牛顿力学里实相是客观存在，但在量子力学里实相是被我们创造出来的——我们无法安静地观察客观事物，我们观察到的事物本身包括了我们的参与；旧物理学旨在追求真理，而新物理学的根基不是绝对真理而是“我们”自己；古典物理学认为我们看一件东西因而得知一件东西，但是量子力学认为，我们看一件东西因而才有一件东西……

祖卡夫的这本书原名是“物理师傅的舞蹈”。舞蹈嘛，你不可以把跳舞的人跟他的舞蹈相区别，它们本身就是一体的。这本书对理性的分析是另一个值得关注的重点。量子力学之父普朗克说，“科学……意指不断努力，不断地向一个目标发展。这个目标，诗的直觉可以了解，但是，理智绝对无法充分掌握。”如果说，古典物理学是理性的最高成就，那么，包括佛学在内的东方哲学，则是超越理性的那种精神行为所取得的最高成就。而这个成就经过量子力学的突进得到了科学的理解——不过，也因此，科学超越了科学。

2012年2月7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