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我给幸福下定义,我说了八个字:称心如意,薄有意义。前面四个字讲的是主观,后面四个字讲的是客观。
所谓“称心如意”,就是“所得”跟“所欲”差不多,首先是要有“所欲”,要有发愿、初心、需求,然后,要有“所得”,欲望得以实现,几乎满足,也就会觉得幸福吧。当然,其中还要细说一下分别。比如叔本华说,满足,欲望;再满足,再欲望——人生因此就是一个无边的苦。叔本华看见的是欲望,我看见的是满足,所以,结论也就不相同。还有一种情况,有的人以“无所欲”为他的“所欲”,“所得”或者“无所得”也就没有什么分别了,都很好,这样的人,幸福指数可能非常高,也可能非常低,因为他跟俗人不一样,他不以幸福与否为意。
因此,对于个人,幸福就是所得除所欲的商。所欲太大,欲壑难填,自然不满,不幸福;欲望恰当,都能及时满足,就会觉得比较幸福。所欲很小,所得太容易满足,可能幸福感也不会太强。
不过,拿“幸福就是所得除所欲的商”这个公式去问爱因斯坦,他肯定会说,这就是“猪圈的理想”,是猪的幸福生活。因此,我加上一个补充,就是“薄有意义”——意思是怎么着都最好有那么一点点意义。所欲都能够所得,还不够,还必须用是不是有点意义来加以衡量,因为,人不是猪,不能吃满困足就称心如意了,必须做些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事情,这个意思,也相当于我们有时所说的“成就感”,吃得很好、穿得很靓丽,未必有什么成就感,一定要做点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意义越大,实现得越多,幸福感会越强。至于什么是有意义,当然也会见仁见智。我认为对社会的进步改善有价值的事情,都有意义。英国的哲学家罗素过去认为,科学家是最幸福的,因为,科学家的工作最有意义。这当然表达的是他个人对于科学家这种职业的向往。有意义的工作不限于科学研究。
我是一个“坐家”——坐在家里的时候居多,因此,我觉得许倬云对幸福生活的描绘比较深获我心,他说,有意义的生活,就是砍柴烧水,淘米煮饭,读书写字。你看,他的所欲很恰当,所以还要自己砍柴烧水,淘米煮饭。他加上“读书写字”四个字,就是生活多少要有点价值和意义。他是一个学者,一个知识分子,一个作家或者“坐家”,他用“读书写字”四个字概括了他所认为的生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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