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帕克要头也不回地离开少年派？李安的影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引发人们思索人与动物的关系：应该责备孟加拉虎的无情，还是给少年的天真泼泼冷水？人类和许许多多的动物共同生活在地球上，分享地球家园成为不可回避的事情。两者能如何和睦共处甚至产生深厚感情，在世界电影的长河中也是一个常见的话题。本期约稿《世界电影中的“动物之歌”》梳理了电影史上以动物为主角的知名电影，通过分析影片所塑造的动物形象以及蕴藏的精神内涵，反思人类中心主义，再次提醒人类关注自己的生存境遇。
——编者
图片素材源自《里约大冒险》
随着美国好莱坞大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世界各地热映，人们情不自禁想起曾经引起轰动的《战马》《金刚》《功夫熊猫》等，那些聪明勇敢的动物一次次赢得了人们的关注。事实上，自电影诞生以来，活跃在银幕上的主人公除自命不凡的人类以外，以动物为主要角色的电影也不断涌现。其中狗、马、猫主演的影片较为常见，虎、猪、狼、鼠、羊、兔、鸡、猴、熊、龟、蛇、鱼、鲸、青蛙、海鸥、企鹅、猩猩、鹦鹉、大雁、狮子、大象等也不同程度地走上银幕。好莱坞对动物尤为青睐，据媒体统计，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就拍摄近80部以真实动物为主角的影片，票房高达35.3亿美元。其中，以狗为主角的多达28部，票房收入17.34亿美元，平均单片票房6936万美元；以马为主角的18部，票房收入8.22亿美元，平均单片票房4567万美元；其他排名前十名的动物依次是鲸、企鹅、鼠、猩猩、蛇、鲨鱼、熊、熊猫。倘若加上动画片或依靠电脑特效制作的电影，好莱坞不论是在影片数量上还是在票房收入上更远超上述记录。
电影史上以动物为主角的知名电影，如美国的《奔腾年代》《忠犬八公的故事》《海底总动员》《金刚》《无敌当家》《101斑点狗》《马利和我》《威鲸闯天关》《零下八度》《里约大冒险》《伴你高飞》《马语者》《马达加斯加》《功夫熊猫》《小猪宝贝》《波普先生的企鹅》《战马》，日本的《八公犬物语》《柴犬奇迹物语》《南极物语》《导盲犬小Q》《狗狗与我的十个约定》，韩国的《人狗奇缘》，英国的《战鸽快飞》《亿万神犬》《灵犬莱西》，法国的《熊的故事》《虎兄虎弟》《帝企鹅日记》，德国的《动物总动员》，加拿大的《野性的呼唤》等，都善于运用先进的科技和影像手段展开丰富的想象、刻画鲜明的角色、编撰生动的情节、营造优美的场景。这些影片谱写了一曲曲赞美动物的“圣歌”，唤起人们强烈共鸣，受到世界各地人民的欢迎，将奥斯卡奖、金球奖等频频收入囊中。它们既给人们带来欢乐和感动，更赋予人类许多深刻的思想启迪。
电影《帝企鹅日记》海报
塑造典型动物形象
自然界中虽然每个动物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但作为电影艺术中的动物则更强调个性的典型性。正如电影一贯塑造典型人物形象一样，以动物为主角的影片在呈现动物充满神秘色彩的生活的同时，格外注重突出不同种类中每个动物的性格特征，不遗余力地刻画典型的动物形象。国外关于动物明星主演的影片之所以常给人们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就在于不同种类的动物塑造的典型形象独特超群、性格鲜明，拥有人类奢望的情怀和精神追求。
《忠犬八公的故事》为塑造秋田犬八公忠诚、执著的品格，侧重讲述它每天准时陪伴主人帕克离开小镇车站上班、下班，直到有一天帕克在大学演讲时因心脏病突发而死亡、再也没有回到车站，自己为之相守一生的传奇经历。虽然帕克的女儿后来带走了八公，但它却一次次从家里逃出来，无论春夏秋冬每天傍晚仍准时到与主人相会的车站，风雨无阻地守在那里等待着、凝视着，一直等了整整十年，直到年老体弱时仿佛看见帕克从车站中走出，一如十年前亲切地对它说“Hey，Hachi”，它才满足地闭上了双眼。这种多年如一日的思念、始终不渝的虔诚足以让人动容。
《战马》中的乔伊之所以从一个小马狗成长为一匹了不起的战马，就是因为它与伙伴阿尔伯特之间的深情厚谊经过了英国农庄艰辛生活的考验，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枪林弹雨的洗礼。正是凭借无往不前的信心和力量，它才分担了阿尔伯特一家谋生的重负；凭借从不言弃的勇敢和执著，它才奇迹般地战胜了战争的恐惧和痛苦。虽然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乔伊不由自主地数次易主，从一位英国骑兵军官到两个德国新兵少年，从一个法国小女孩和她的爷爷到德国辎重部队，但它的内心始终忘不了与阿尔伯特相依为命、情同手足的经历，一直铭记与他“不论走到哪里，都要找到你”的约定。当乔伊被命运带到阿尔伯特所在的战壕时，一旦听到他吹起亲切的口哨，耳边响起他殷切的召唤，就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挣扎着奋起伤痕累累的四蹄向他欢欣鼓舞地奔去。
在《功夫熊猫》中，憨态可掬的大熊猫阿宝虽是面馆的学徒，却怀揣“武林高手”的梦想。即便对武术一无所知，可宝贵的信心和勇气仍使它被选为真正的神龙大侠，担负起对抗雪豹太郎的入侵、拯救整个和平谷的重任。真正的勇士绝不言弃。阿宝用功习武，从无到有，从低到高，从外在的功夫到内在的精神，直至发现“世上的功夫本没有什么秘笈，关键在于你自己”时，才顿然悟出：“无即是有”，“信心即是自己不断获取力量的源泉”。正是靠着对中国功夫侠义精神的深刻诠释和理解，大智若愚的阿宝才最终战胜自己，打败对手，不负上苍赋予的使命。
像上述影片一样，《101斑点狗》中两只大麦町犬聪明伶俐，《零下八度》里八条雪橇犬团结拼搏，《奔腾年代》里赛马“硬饼干”自强不息，《战鸽快飞》中鸽子“勇士”英勇顽强，《里约大冒险》中鹦鹉布鲁和珠儿机智勇敢，《小猪宝贝》中小猪“宝贝”奋发图强，都无不性格突出，形象鲜明，情感丰富，栩栩如生，光彩照人，焕发出无穷的艺术魅力。它们不仅成了动物形象中的典型，而且早已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寄托人类精神情感
电影中的动物主角虽然不能像人类一样言说，但其典型形象却寄托着人类的情感，担负着人类的希望。它们不仅义、勇、智俱全，而且成为真、善、美的化身，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大精神、大气节，蕴藏着丰富的精神内涵。
一是重情尚义的精神。情义无价，动物注重情义往往胜过自己的生命。《灵犬莱西》中牧羊犬莱西虽被卖到遥远的异地他乡，但它不畏艰辛，翻越险恶的苏格兰高地，游过湖怪出没的尼斯湖畔，躲开猎人农夫的枪杀，逃脱捕狗收容所的追捕，九死一生千里寻亲，只为和它的知己——乔相知相守。在《零下八度》中，八条雪橇犬为了在残酷的南极大陆生存下去，彼此依靠抵御寒冬，为填饱肚子一起奋起与身形庞大的海豹背水一战。《金刚》里的大猩猩金刚虽是体格魁梧的丛林之王，但它不可抗拒地钟情一位美丽纯真的人间少女——安，不惜代价地保护着她，直至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
二是勤勉敬业的精神。动物不仅认真踏实、任劳任怨，而且往往全身心、超功利地恪尽职守、精益求精。《导盲犬小Q》中可爱的拉布拉多犬小Q尽管一开始没有得到主人渡边先生的喜爱，但在长时间的相处与考验中，它极尽耐心地领着主人工作、散步、逛街、爬山，用自己一丝不苟的认真和执著、发自心底的关爱和温暖打动了他。正当善解人意的小Q恪尽导盲的职守，与主人的感情日益水乳交融之时，严重的糖尿病和肾衰竭却击垮了渡边，它只得伤心地中断热爱的工作，离开心爱的伴侣，重回往日的训练营。有一天，即将死去的渡边突然出现在小Q身边，只为小Q陪伴他最后一次行路。虽然那次行程只有短短30米，却见证了小Q的敬业精神为其赢得主人的亲情和信任。《战鸽快飞》中“勇士”鸽子毅然不顾瘦弱的身体，想方设法加入英国对德作战的军鸽侦察部队，不顾生命的危险，克服重重困难，及时把诺曼底登陆行动的情报传递到盟军手中，为整个战局向胜利方向发展发挥了关键作用。
三是崇尚自由的精神。自由是动物的本性。在《野性的呼唤》中，巴克本来在一个法官家里过着优裕的生活，但在淘金时代被偷走转卖。它在颠沛流离之中既尝到同类你死我活的争斗，也尝到人类的虐待和关爱。后来，奄奄一息的它被约翰·索顿收留。在索顿的精心护理下，康复过来的巴克对他产生了真挚的感情，为此两次奋不顾身地营救。不幸的是，在淘金的过程中，索顿被印第安人杀死，巴克愤怒之下进行疯狂报复，从此对人类社会无所留恋，遁入森林过起与狼为伍的原始生活。《威鲸闯天关》中虎鲸威利在孤儿杰西的帮助下，想方设法挫败海洋公园老板企图谋杀自己、获取巨额保险金的阴谋，成功踏上自由之路，重新回到蓝色海洋的怀抱。在奔向自由的道路上，除了猛狗巴克、虎鲸威利之外，还有《虎兄虎弟》中的老虎古玛和桑哈、《熊的故事》中的子熊、《里约大冒险》里金刚鹦鹉布鲁和珠儿等。它们无不提醒人们：大自然赋予野生动物的自由权利不容剥夺。
反思自然社会法则
从塑造典型的动物形象、蕴藏丰富精神内涵的电影艺术中，我们不仅得以认识动物世界的无穷奥秘，更会收获深刻的思想启迪。
探究生态整体观念，寻求人与动物和谐共生。王诺在《欧美生态文学》中认为自然是个整体，整体内的所有物种休戚相关。这种倡导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生态整体观，在电影中往往表现为人与动物的命运息息相通、人与动物之间的友情牢不可破。在《伴你高飞》里，沉浸在丧母伤痛中的爱米在一片被开发商推倒的树丛里，意外发现一窝大雁蛋。她把这些大雁蛋带回家，用自己的衣服和灯泡做了一个简单的孵化箱，一天天地等待小雁出壳。终于有一天，当爱米再次打开孵化箱的时候，一群湿漉漉的小雁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并出于本能把出壳后第一次看到的爱米认做妈妈。为了让这些野雁重返自然，爱米驾驶飞机冲上蓝天，长长的一队大雁陪伴着她一起飞翔。类似这样盛赞人与动物之间命运相依、情同手足的影片不胜枚举，如《马语者》中骏马“朝圣者”与汤姆“心灵相通”，《人狗奇缘》里小狗“心意”与伊灿、苏伊兄妹间情投意合，《波普先生的企鹅》中企鹅库克与波普惺惺相惜等等。这些电影均视动物为人类的朋友，爱护动物就是爱护人类自己，倡导人与动物和谐相处、共生共荣。
电影《虎兄虎弟》海报
倡导万物平等，反思人类中心主义。世间万物本无高低贵贱之分，但人类中心主义总是从自身的地位和利益出发，想方设法实现对自然万物控制和占有的企图。事实上，以动物为主角的电影不仅置人类于不顾，使其沦为陪衬的配角，而且还往往让动物成为拯救人类、拯救危难世界的英雄，这就潜在地嘲讽和颠覆了“人类是万物主宰”的观念。《灵犬莱西》明确怀疑人类的优越性：聪颖的莱西“能听懂人类的一些语言，而人类却不够聪明来了解你，怎敢自称是万物之灵”？《熊的故事》《虎兄虎弟》动情描绘了熊、虎两大家族在原始丛林中的美好生活，但受贪欲驱使的人类不仅入侵它们的领地，更无所顾忌地屠杀它们的父母、奴役它们的儿女，引起它们强烈的反抗。《101斑点狗》《威鲸闯天关》《金刚》等也从动物受虐待、遭歧视和被谋杀的角度，反面揭露和控诉人类对动物造成的戕害。《亿万神犬》里的公爵死前立下遗嘱，决定将他的爵位及遗产留给聪明的巴吉度犬修伯特，而没有送给外甥西索。这虽极尽夸张幽默的成分，却极大地挖苦讽刺了唯我独尊的人类。
主张动物权利与解放，展现生命的尊严与魅力。动物只有在自然的滋养、自由的呵护下，才能尽情焕发生机和活力。在《动物总动员》中，北极熊、高卢鸡、乌龟夫妇、袋鼠以及袋獾等因为人类的颟顸与无知，被迫离开赖以栖息的家园而漂流到非洲草原，试图找到一个没有人类足迹的乐土。但在那里，人类仍然拦截了本该滋润万物的水源而建起“生态乐园”，愤怒的动物们团结起来，努力用自己的智慧与人类展开一场真正的较量，最终如愿以偿地赢得生存的权利。《马达加斯加》中狮子、斑马、长颈鹿、河马不甘于被人类关在笼子里被戏耍的命运，决定到异国他乡探险“新世界”，寻找梦中自由的故乡。《虎兄虎弟》里的老虎古玛和桑哈被人们掳去，并分别按照人类的意愿和要求走上不同的“发展”道路，但最后还是相互鼓励、精诚协作逃出人类的牢笼，重返自然丛林。《里约大冒险》里的金刚鹦鹉珠儿和布鲁落入走私者手中，在众鸟的鼎力相助下，一起逃亡到野外过幸福的生活。
电影《动物总动员》海报
认知温馨的动物世界，折射人类的生存境遇。动物世界在电影艺术中往往呈现出温馨而富有诗意的美丽画卷，彼此心地澄澈、善良友爱、勤勉敬业，相比之下人类的生存境遇却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甚至异常惨烈，充斥着残酷的战争、血腥的利益、膨胀的欲望、冷漠的亲情等等。《战马》通过马儿乔伊卷入一次世界大战所经历的悲壮历程，揭示出人类战争不仅“拿走了所有人的一切”，而且给自然万物带来无尽的痛苦和创伤。反对战争、诅咒战争、热爱和平的烈焰不只一次在片中燃烧，尤其是当乔伊在无人区被铁丝网所困、英德作战双方各有一名士兵冒着生命危险走出战壕帮它脱困时，“伟大”的战争越发显得毫无意义，人性的怜悯和关爱得到有力的彰显。《野性的呼唤》中巴克从狗的视角见证了人类淘金的疯狂，揭露人类为了满足私欲、索取利益，不但驭役万物、掠夺自然，而且冷漠无情、自相残杀。人类的阴险狡诈使得勇猛剽悍的狗都不肯活在人间，宁愿响应狼的呼唤，返回原始的自然。
国外电影对动物世界的深入表现及其取得的巨大成就，近年来引起我国电影界的广泛关注，并纷纷学习借鉴，拍摄了一些以动物为主角的电影，如《赛虎》《狼犬历险记》《藏獒多吉》《卡拉是条狗》《喜洋洋与灰太狼》等。但与国外名片佳作相比，国产作品不论是在故事讲述、技术运用上，还是在塑造形象、表现思想的层面上都还要作出积极的探索和努力。
（作者系南京大学博士、江苏省文联创研部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