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专程开车赴新洲区参观“问津书院”。一路上,郑主任一再强调,完全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一次调研结束,被双凤亭吊起了胃口的人们,要求再找下一个位置。我脱口而出:到新洲,看问津书院。在众多场合,我都是把新洲问津书院和黄陂双凤亭连成一线,当作武汉国学游学线路向大家力推。
问津书院坐落在新洲道观河一带,是武汉市保存至今的唯一一座孔庙,每年春秋两季举行两次祭孔仪式。今年8月初,还有一批汉服队伍前往拜谒。
相传2500年前,周游列国的孔子一行,离开“叶公好龙”的叶地,前往蔡国的途中,途经大别山下楚国境内。遇见“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尔与其从避人之士也,岂若从避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子路问津,问出长沮对于圣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理解,问出桀溺对于圣人“明知不可为强为之”的精神疑惑。而无论理解还是疑惑,都是不道“津”在何处,只顾着是“耰而不辍”。
一个叫陈继国的中年农民告诉我,这两个人被孔子教化,都做了孔子的学生。所以问津书院里还有这两个武汉学生的“隐士祠”。
后人对于“问津”圣迹,多有研究考证;对于“问津”内涵,更有浩如烟海的探索钻研。我所感兴趣的,是远在大海边边曲阜的孔子,千里迢迢的十年游历之中,竟然还有足迹留在了当时还是荒莽蛮榛的楚地,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小车在新洲区领导的导引下,沿着道观河,过四合庄,朝着老街的方向,挨挨擦擦的从一条老旧的小路蜿蜒进去,先到了一个小坡坡下。
“孔子河。”

王新英摄影孔子河
一条充其量只够沟渠规模的小溪流,在深草掩盖之中。流淌了2500多年,还在不歇的承载着无数人精神家园的滋润,这本身,仅仅就自然而言,就是一个奇迹,一个圣迹。
孔子河畔,石岸低处,掩藏着一块千年的红砂摩崖石刻,上有两个字:“坐石”。一块让子路问路,自己坐于其上的石头。如果不是当地领导指点,可能就完全忽略过去了。

王新英摄影“坐石处”

前行十数步,上得一土丘(即孔子山)之上,看见一个貌似寻常院落门前的老栗子树。挂满了沉甸甸的绿毛果实的栗子树身后,问津书院颓败荒凉如同一座野地荒寺,突兀在眼前。

王新英摄影:无法高兴
栗子树旁,一座白色的孔子立像披红挂彩,像一尊佛像一样的摆在树底下,站在很窄的土路边。忽略过去,太别扭了。
书院门口,散放着两块石碑,至少是清代的文物。领导说。叶金生08年来作调研,要求江汉大学把这里作为武汉国学研究基地。地方上花了30万元做了一个开发规划。于是,就张罗着在湾子里收罗散失的疏远的文物。没有时间细看,还没有搞懂是什么碑刻。
踏上两层石阶,进得院内,有复道于顶,复道上是一座可以容纳500人左右的大讲堂;讲堂对面是一座大殿,叫作“大成殿”;两边庑廊长长,有边殿围拱。




除了“大成殿”弄得像有点香火的道观外,其他地方像很久没有使用的柴房,一间一间的,数十间房屋,很有规模,真是可惜了。
想起小发在祁家湾惨淡经营那一幢幢的平房农舍,创办“子贡书院”的筚路蓝缕;德义四外奔走,希望找一面山临水之地创办“德义书院”的宏愿遗址不得以偿,越发唏嘘“可惜了啊!”
看管书院的是一位老太太,原来是她的老伴看守,已经去世了。现在是她的儿子们在这里轮流看守。这一家人姓陈。

王新英摄影:沙月调研
老婆婆说,每年农历三月初一和八月二十七,当地人都会涌到这里来,做会。
做什么会?
拜祭孔子,祈求升学发财。
问津书院里,无人讲经,无人读书,倒像是个庙宇一般!
08年慷慨花费30万元做的规划呢?一张纸而已。
“我们新洲没有资金,哪里能够做什么呢?”
到过岳麓书院,知道我这里的问津书院与之齐名,另有白鹿书院和东林书院比肩,号称为天下“四大书院”。
这问津书院蓬头垢面,哪里有一星半点“四大书院”的神采风韵?
传说,西汉时期,孔子山下的农民挖掘出一块古碑,上以秦隶镌刻有“孔子使子路问津处”八个大字。当时,淮安王刘安命令在孔子山下孔子河畔建造了一座问津亭,将这“问津碑”立于其间。同时,在亭子附近择地,修建孔庙,设立私学;宋代末年龙仁夫在此讲学,是为“问津书院”。
我在一扇旧木门的后面,看到了这块历经2500多年依然清晰的古碑。木门很沧桑,古碑更其沧桑。

据君恒教授考证,这“问津书院”直到现在,也还是湖北省最大的孔庙和古书院。
几经荒废之后,流传到如今的旧址,依稀可见明代建筑风格,可知,明代重修问津书院,追慕先贤。
陈继国说,这里的人都记得,一个姓汪的人。清代一个汪姓的读书人做官回乡,捐资修葺,还修建了书院外的“孔叹桥”。

孔叹桥四墩一桥。桥墩像量夹具的尺,格外别致;桥面由五条花岗岩巨石搁成。陈继国说,这是五位大力士肩扛过来的,每一条巨石有一千斤。几百年过去了,这道桥还是显得非常坚固。不远处,有一座刚刚建造了三年的新桥,几个农妇在桥下洗衣服。修那座新桥,是为了保护旧桥,所有机动车只准在新桥通过。

走过新桥,再到“坐石”之上,左前方一片葱笼,那是长沮畈;右前方亦是葱茏苍翠,那是桀溺冲。

山川依旧,伊人何方?圣人也罢,隐士也罢,常人也罢,孔子河畔一抔土而已而已。
只是这“问津精神”光耀千秋,让这些圣人、隐士、常人拂去历史风尘,在今人的精神园地里,与我们促膝恳谈。
走在最后,意犹未尽。什么时候,“问津书院”这块璞玉,能够在大武汉的问津之下,为武汉锦上添花呢?
归途中,凑出竹枝词一调,但是修改再三,还是难于拿出手。先贴在这里再说吧。
荒津古畈秋声寥,铎舞传薪叹路遥。
多少残编随日落,垂阴断壁绿芭蕉。
(2011年9月27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