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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程少堂1980年创作的获奖小说习作《梅花嫂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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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少堂1980年创作的获奖小说习作《梅花嫂小传》

(2013年3月8日14:32:37说明:前天晚上我为一个老师找一本上世纪90年代出版的《议论文段落教学》的书,因我的书太多,书架上里外放三排书,所以找一晚上也没有找到这本书,却找到一本封皮相似的、对我个人具有“历史文献”价值的“文物”,即《武汉师范学院学生文艺习作选(第一集)》,(见照片)其中,有我目前保留的我最早的习作,就是这篇获奖小说《梅花嫂小传》。于是请夫人在电脑上打出来。这本书198010月出版,不是正式出版物,但因承载着一段珍贵的记忆,所以33年后,我还保存着这个小册子,是真正的孤本。(顺便说一下,我的心比较细,上大学时,我就为以后的孩子买了当时由一批著名画家画的《红楼梦》《水浒传》连环画各一套,每套都有二三十本,每本一毛几或两毛几。我女儿八四年出生,这两套书她小时候反复看过,现在每一本都品相很好的保存着。我看了看网上连环画旧书价格,这两套连环画每套都可以卖到5000元以上,且是有价无市。我当然也是不卖的。

《梅花嫂小传》写作时间为1980年上半年。那时,我念大学中文系一年级,就读的湖北大学(原武汉师院)举办首届学生文学创作征文比赛,同学们投稿很踊跃,我也投了这篇。经评审,全校获奖作品一共17篇,小说有8篇获奖,我这篇是其中之一。那时,作家的地位很高,各系学生中都有一批文学创作爱好者,中文系学生更不用说。所以,我这篇能获奖,当时感到很光荣。我用的是老家农村很土的方言,人物则是将我们村子里以及周围村子里的这个那个人物,揉在一起写的,后来学了《文学概论》课,知道了这就叫典型化。评审过程中,中文系一位评委老师在校园碰到我,专门询问我是不是看过“山药蛋”派的《赖大嫂》。当时我既兴奋又着急,兴奋是因为老师的口风看,我这篇小说有点像著名作家的作品;着急是因为担心老师认为我是抄袭的。我跟老师说,你说的这个什么“山药蛋”派什么《赖大嫂》,我完全不知道。事实也是这样,当时我们刚上大学的农村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山药蛋”派?哪里看过《赖大嫂》?事后我才到图书馆去查,知道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后,以赵树理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风格相近的流派,叫“山药蛋”派(与孙犁为首的“荷花淀”派风格迥异),代表作有《三里湾》《登记》《锻炼锻炼》《饲养员赵大叔》《三年早知道》《赖大嫂》《宋老大进城》等,成功塑造了许多落后人物或“中间人物”,如小腿疼、吃不饱、赵满囤、赖大嫂等血肉丰满的形象,也就知道了《赖大嫂》是著名作家西戎的名篇,赖大嫂是当代文学史上有名的人物形象。评委老师觉得我是看了西戎的名篇《赖大嫂》后受启发模仿而写的,实际上我是根据小时候生活中的所见所闻编的。现在看来,我这篇习作虽然幼稚,但能评上奖,以至让老师有模仿名篇的印象,应该是因为人物比较生动。

我的习作能获奖,是我从小就喜欢写作的必然。我中小学时代的作文通常都会被语老师当成范文在班上讲评,念高中时甚至发生过一个事件,就是我的一篇七八千字的长篇散文《灯》被《长江文艺》退稿,我当时的语老师、本科毕业于吉林大学、后来做过武汉大学中文系主任的孙东临先生看到厚厚的退稿颇为惊讶,拆开看后,“断定”我是抄袭的,因此在班上严厉地批了我一顿,引发我和他的激烈冲突。2008年语文出版社出版的“名师讲语文丛书”之一的《程少堂讲语文》一书中,有一篇《激情与谐趣:与两位名师相遇》,详细回顾了这个事件的始末。这种写作兴趣与优势甚至一直延续到读大学(也一直延续到今天)。大学一年级,我的作文《往事》《东湖的绿》,被写作课老师拿到班上作为优秀作文讲评。上大学后的第一篇作文《往事》,是写作课助教洪威雷老师(现在是很有名的写作学教授)给我们布置的命题作文。我印象很深刻,就是洪威雷老师到课堂上说:“我给大家布置一个作文题,题目是《往事》,我看看大家的写作水平。”我在图书馆以自己的经历为素材撰写出这篇小说《往事》,边写边流泪,结果写出来的文章把洪威雷老师感动得不行,他要将我这篇一万多字的小说推荐给《长江文艺》发表。但从《长江日报》调来的写作课主讲教师张老师认为我的《往事》“情调有点灰暗”,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政治不够正确”,不同意推荐。我同寝室有一个同学,是武汉老一辈著名作家杨书案(湖北省作协副主席,《九月菊》《长安恨》《秦皇大帝》等书作者)的儿子,名叫杨帆,我托杨帆周末将我的《往事》带回家请他爸爸指点一下,杨帆返校后将他爸爸的书面鼓励评语带给我,还转达他爸爸的口头评价道:“我老豆说,你看看人家写的文章多感人!”接着,全年级集体到东湖游览,回来老师要求以游览东湖为主题写一篇作文,我写的作文《东湖的绿》又被老师讲评,而且是被反对推荐我的《往事》的老师表扬。老师在课上讲评我的《东湖的绿》,下课后专门留我谈话,大意是安慰说,上次《往事》没有推荐出去发表不要灰心。非常可惜,这两篇习作我大学毕业后还保存多年,后来搬家时丢弃了。再接着,就是《梅花嫂小传》在武汉师范学院第一届学生文学创作比赛中获奖。庆幸的是,学校出了这个获奖作品集,要不然,这篇习作也可能保留不下来。

要是当年《往事》在《长江文艺》发表了,我就很有可能因此受到鼓舞,走上文学创作道路了(现在这个梦想仍在),那就可能没有语文味了。

 

 

程少堂:梅花嫂小传(小说)

                                                               开头

兑谷河东岸有个黄家村。黄家村有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姓丑,人称梅花嫂。这梅花嫂在当地方圆几里简直成了一个传奇式的人物。诸位欲知底细,且看下面分解。

 

“太岁”头上动了土!

故事发生在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八年。这一年,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梅花嫂二十八岁,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姆妈了。她家还有三个人:一个上初中的小弟弟、在部队当兵的丈夫和年过花甲的婆婆。

十月初,天气渐渐冷下来了。有关节炎和风湿性心脏病病根的婆婆突然病倒。年纪一大把的人,躺倒容易爬起来难。自己不能料理家务不说,还要别人照料她。这样,向来以爱劳动闻名的梅花嫂,到月底一看工分榜,她吓了一跳——竟比平常月份少做七八个工分!想起自己以往向来是年轻妇女当中工分最多的人,如今一下子变为最少,这个争强好胜的女人感到脸上发烧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是问心无愧的。说出来诸位也许不信:一个月,她没有正经地梳过两次头,没有用牙刷洗过一次口。早晨起来两手代梳子,把睡乱的散发往耳根一拢,舀点水簌簌口了事——她忙不过来呀!

却说这梅花嫂的脾气,生来耿直,好打抱不平;干活手脚麻利,待人又和气,见人笑嘻嘻,性格开朗极了;且又能说会道,人品出众,善于交结,所以全村的大人小孩、姑娘小伙都乐意和她接近。这下可把“母老虎”嫉妒死了。看到人们三三两两地到梅花嫂家去玩,她妒火中生,心里就像喝了醋一样冒出一股酸味。如今她听说梅花嫂的工分在年轻妇女当中最少,认为这是诽谤的好机会。于是她得意洋洋地扭着屁股到处“广播”说:“梅花嫂变懒了,人也瘦了。真是好吃懒做,黄皮刮瘦!”哪晓得村子里到处都有梅花嫂的“收音机”、“电话机”,这话很快传到梅花嫂的耳朵里。梅花嫂气得发抖,想到昨天晚上鸡子一事,她偏不信邪,下决心要摸摸这个母老虎的屁股,动动这:“太岁”头上的土!

说到此,诸位也许会问:这“母老虎”是何人?说来话长:她是本村的姑娘,异姓,姓陆名翠英。小时候,她也是一个漂亮的逗人爱的姑娘。十八岁时,找了个干部女婿(现在的王书记)招了坐台,婚后就变懒了。俗话说,一懒生百错。她仗着丈夫的权势,又以“老姑婆蔸子”自居,在村子里“扁担揩屁股——横倒勒” 。记不得是哪本书上说过:人有两种:一种是,“我的是我的,别人的是别人的” ;另一种人是,“我的是我的,别人的我也有份” 。这母老虎就是后一种人。她和人交往就是三亲六故,也说她“只娶得媳妇嫁不得姑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很少干活,工分却不比别人少,嘴巴像猫样馋。她家挨谷田最近,一大早,大半个村子的鸡就像受了训的一样往田里跑。天黑了,吃饱了,有的就迷了路,回不了家,跟着母老虎家的鸡进了笼。别家的鸡一进了她家的鸡笼,就像鱼儿落在猫口里,有去无回。她杀鸡可谓名师高手。一般乡下上了年纪的人杀鸡是割断气管,讲斤讲两的人在临下刀前还要念几句祈祷的话,安慰鸡子几句,发发“假慈悲”。母老虎杀鸡可不一般。有人背地里概括为“两个一”:一把抓住鸡颈(这样鸡叫不出,便于保密),一刀剁下鸡头(这样也是为了鸡叫不出)。真是一刀两断,“一口一个麻花——干脆!”她自家的鸡一年到头总不少,但鸡汤却每隔三两天就要喝一次。全村人都晓得这码子公案,是公开的秘密。但她是“太岁”,谁敢在她头上动土?连她的丈夫王书记,也得听她的左右呢。于是人们在背地里叫她“母老虎”、“母书记”。这不,梅花嫂家的一只老母鸡正准备杀给生病的老母亲吃,哪知道昨天天黑时进了母老虎的屋子,今天早晨就没有出来。她们两家是邻居,梅花家在后,母老虎家在前。昨天夜里,梅花嫂还听见下屋有刀剁砧板的声音。梅花嫂就借这件事为“导火索”,她要替自己、替全村人炸炸这个“母老虎”。你听,一大早,梅花嫂就喊开了:

“你是哪个啦嗬,把我的鸡关了,快放出来嘞——”

“哼!”听着梅花嫂的喊叫声,母老虎在屋里自说自应道,“再过个把时辰,早到我肚子里变成屎了!”说完,前一个镜子,后一个镜子,“两面夹攻”地精心打扮起来,口里还得意地哼着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下流的《三百六十调》……

快吃早饭了,梅花嫂又喊开了:“我再叫喊一遍,你是哪个杀了我的鸡,把耳朵竖起来听!这只鸡是备着杀给生病的老娘吃的,你杀了,把鸡汤送给我,我劳慰你!你不送,到时候莫说我不讲情面!我是盐菜搞糕把——有盐(言)在先!”

大伙一听,就知道这是梅花嫂下的“最后通牒”。母老虎却一心只想着鸡肉的美味,一边往灶屋走,一边说:“我还不是老娘?”然后解开罐子盖,哟,烂了,香喷喷的!可惜,她的嘴唇忘了合上,特别丰富的口水,流下一大团,不歪不斜,正好流到鸡汤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手抓起最上边的一只鸡腿就啃,边啃边用眼睛“侦查”第二个。两个啃完了,又用筷子去翻,翻了半天没翻到,才想起一只鸡天生的只有两条腿。一笑,用手把嘴巴一抹,就往外边去叫独生小儿子回来吃鸡肉。刚走到弄子,碰到了迎面走来的梅花嫂,心里打了个寒颤,但很快又镇静下来,迎上前去,一来想探探虚实,二来想讨讨好:

“梅花嫂,骂!骂那个烂嘴巴烂喉咙烂肠子烂屁股的!总有那没良心的人!今儿个吃了上屋的,说不定明儿个吃到我下屋来了呢!”说到此,眼珠子一转,关心地问道:“哪个偷的?你一丁点线索也不晓得?”

梅花嫂知道这母老虎是“娄阿鼠问卦——做贼心虚”,只觉得心里头又好气又好笑。然而,一肚子的气冲出喉咙,变成了这么几句火爆爆的话:“哪个在屋里抱着柱头斗个嘴我也晓得!偷鸡摸狗的,乌龟吃亮花虫——自个心里明白!她吃鸡吃得有味,我要像王大嫂那样用齐草剁,剁得她心惊肉跳!”

这当儿,母老虎下意识地摸摸脸,天啦,当真一跳一跳的。她真怕被梅花嫂看出破绽来,慌忙装着牙痛的样子,用手背捂着那一跳一跳的腮帮,“哎哟哎哟”地假呻吟着溜了。转了弄子弯,才自己骂自己道:“蠢货!拍马屁拍在马腿上——自讨没趣!”

当母老虎兴冲冲地领着儿子回来时,鸡汤罐子已经不翼而飞,正在纳闷,只听见外面好不热闹。她拉着儿子跑出去看,顿时傻眼了,梅花嫂在那儿大说大讲:“……地盘上有这样的人!她母老虎自个好吃懒做,自个偷鸡摸狗不说,还到处嚼舌根害人,说我好吃懒做!”

这一下真像当头一闷棍,把个母老虎打得愣了头,眼冒金星。待她冷静了一点,她发怒了!这还了得!搞到老娘头上来了!有了初一,还愁冇得初二?自从我母老虎和王书记结婚以来,还从没有人敢如此这般哩!但眼见梅花嫂手拿证据,于是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就朝本是自己牵出来看热闹的小儿子身上发泄。只见她揪着儿子的小耳朵,边往家里拉,边骂道:“你这个臭杂种,还不快回去!把耳朵听臭了!”

这句话像一瓢油泼在火上,本只想丑一下母老虎的梅花嫂起得口角冒出白沫。她跳过去,指着母老虎的鼻尖,大吼道:“是你母老虎有了初一,我才有初二!你不光偷我的鸡,你哪家的鸡没有偷?还有,我哪个月冇得你出勤多?哪天干的活冇得你好,冇得你多?你一天出去点个卯就是工分,群众黑汗水流地苦干,到头来还没你工分多!么屁按劳取酬?是按权取酬!按权分配!——看你们家当子孙官!”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把梅花嫂和母老虎团团围住。这是人们有意识形成的“包围圈”。大伙见梅花嫂有理,占了上风,都搭台看戏,向她投来赞佩和怂恿的目光。此时的母老虎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弄得“歪嘴婆娘照镜——当面出丑”的滋味。她脸上的两团肥肉,起得像个要死不活的癞蛤蟆的肚皮,一鼓一鼓的。但到底是出狠气的心有余而理全无,只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一边挤出人群,一边扔下一句狗仗人势的恶狠狠地话:“好、好、你姓丑的记着!我们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瞎了你们的眼睛!”

梅花嫂摸了母老虎的屁股,破天荒地动了这“太岁”头上的土,全村人的奔走相告,暗暗地拍手称快,夸她是好样的,母老虎自然是恨死了她,总想撑着丈夫这把大红伞,寻机报复。后来,疾风暴雨式的文化大革命来了。对不起,当书记的丈夫“靠边站”了。母老虎呢,当然是“失势的凤凰不如鸡”了。于是一肚子的气也只能是“闷罐里烧炭——有火没处发”了。

但是,这母老虎却不比别人,她记仇可记得深呢。诸位大概可以从她这个“雅号”猜得一星半点。她把梅花嫂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必欲拔之而后快。当真,在这地球上,她最恨的要算梅花嫂了。暗地里骂过 梅花嫂是“臭婊子”,为诅咒梅花嫂家断子绝孙、发天火,她磕过头。可就是不见效。一天,儿子买回一本新日记,里面有一张梅花插页,她愤愤地撕下来,放在口中乱嚼,一边嚼一边骂道:“臭婊子,老子咬死你,咬死你!”一日三餐,她都要指鸡骂狗地骂三遭才痛快,最村野的话都被她骂光了。她像“三年没漱口——满口是臭”  ……。就这样,七、八年光景她几乎是在骂中恨中渡过的。一直到丈夫在七六年官复原职时,她“报仇”的念头还耿耿于怀。

叫她母书记她是当之无愧。像王书记这样的“公书记”,她能左右十个二十个。这个在群众面前是老子、很少有人获得和他握手的“幸福”的“两千人的领袖”,在老婆面前,是个比儿子还儿子的儿子。母老虎盘他,象摆弄木框里的算盘珠一样随心所欲,称心如意,如今她仍然晓得,要整梅花嫂,非要打丈夫这块牌子不可。于是在丈夫复职的第一天夜晚,她就告起“枕头状”来。王书记也想整整梅花嫂,但总觉得象“狗咬刺猬——没处下口”。母老虎可再也等不得了。她揪着丈夫的耳朵说:“你个苕儿!我们骑老虎的还怕她个骑驴子的?总要找个岔子压压她的火性。不打下她的码头,她明朝要骑在老娘头上拉屎拉尿呢!那时你也跟着我吃屁!”

无巧不成书,告了“枕头状”后没几天,母老虎“报仇”的机会从天而降。她亲眼看见梅花嫂青天白日把队里的稻场上的谷子往自个家里挑,她躲在一旁把梅花嫂的一举一动窥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她喜得真快得中风了。她觉得现在可以出出横气。

“这还了得!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听了老婆打得小报告,王书记果然暴跳如雷。

见丈夫动了气,母老虎指令儿子去喊队长,队长不在。“开她的斗争会!”母老虎果断地说。

开会是极容易的事,一些思想还不十分开化的庄稼人,对文化大革命什么也不留恋,只留恋开会。你想,又有工分,又能做些针线之类的小活,又能谈南京的土地道北京的菩萨,这样的会不来开不是有神经病才怪呢!这不,一听见喊开会,不过几分钟,男女老少都到齐了。真是“军事行动”。梅花嫂也像大伙一样坐在一旁埋头纳她的鞋底。

“咳!现在开会了——”“公书记”宣布说,还没等他讲完,母书记迫不及待地嚷开了:

“丑梅花,你偷了谷子么?我亲眼得见的!”

梅花嫂把上眼皮轻轻一挑,鄙视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一边纳她的鞋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是‘八月十五的月亮——光明正大’,谷是挑了一担,但不是偷的——我晓得你躲在那里看见了,我正是挑给你看的!”

“你还狡辩!”

“你可要老老实实地交代!莫敬酒不吃吃罚酒!”“公书记”见母书记不行,上阵帮腔了。

这下可把梅花嫂搞火了。只见她从椅子上蹦起来,把线往鞋底上三把两把一绾,往荷包里一塞,腰一叉,“交代”开了:“我说呀,何必把人逼上梁山呢?要我交代,我就交代!稻场上那么多谷子,你身为大队一把手,驻队干部,‘丈八的灯笼——只照别人不照自己’,派自己的老婆看鸡。她又不是怀生大肚,干不得别的活。这还不说,你老婆又专门叫耙齿长的小儿子顶班,自己会屋里干私活。队里出了工分,可哪一天不被鸡鸭猪狗糟蹋三几百斤粮食?我们黑汗水流地收回来,糟蹋了冇得错,我挑点吃吃还有错?”

经她这么一“交代”,众人心上刚飘上的一层薄雾象出了太阳一样消失了。会场上象“十五个人吵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么能派这种人看鸡呢?”“稻场上有人看鸡么?哎呀,你看我几不找事啊!”“书记老婆也会不负责么?”“我家明年盖房子,地基选在稻场边——虽说顶北风,但能多养些鸡猪!”“队上的管理太混乱了”......

趁大伙热闹的当儿,梅花嫂回家把那一担谷子挑来了。她冲着公母二书记道:“瞎了你们的眼!我丑梅花姓丑,可不会干这偷捞扒拿的丑事!”原来,她挑回去还没倒呢,她想到有这么一着。

 

梅花嫂当内奸

一眨眼,就到了一九七六年的秋天。

农历八月十五,妇女队长出阁走了,大家一致选举梅花嫂当妇女队长。上任不久,队里就瞒着她(怕她口供不紧)搞瞒产私分。哪有不透风的墙?梅花嫂报案了。

  这下可惹来了风风雨雨。有人说“真会抢功!”有人说:“看不出,她也爱穿红袍子啊?”有人说:“这回梅花嫂要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了!”有人甚至说:“这人我总以为是‘驮竹竿子进弄子——直来直去’,原来也是个‘一千块钱分四份——四(是)个二百五!’”更有甚者,一些不知轻重的小孩干脆冲着梅花嫂喊:“打倒内奸!”婆婆也在家唠叨,何苦得罪一村子人呢?出头的椽子先烂呢!......俗话说;冷粥冷饭难得吃,冷言冷语难得听。但梅花嫂却出人意外地无所谓,自在得很,好像宰相肚里能撑船。其实,她是“铜丝穿胡萝卜——粗中有细”,心里自有一套锣鼓在打哩。

  这时最高兴的要算母老虎。她在枕头上揪着“公书记”的耳朵,如此这般地计谋一番。

  很快,大队下了召开群众大会的通知,临开会前不到五分钟,王书记以突然袭击的方式要梅花嫂在大会上揭发批判,并扬言要把黄家村的队长在经济上搞垮,在政治上搞臭。这是公母书记的如意算盘。

会开始了。气氛非常严肃。梅花嫂走上了台,果然如王书记所料,台下一片带着恶意的唏嘘声。然而出乎王书记意料之外的是,梅花嫂除了稍微有点激动外,一点惧怯的样子都没有。你看她怎讲——

“黄家村私分财产,是我报的案。解放二十多年还架着笼子哄上级,么要得呢?这个队长是要狠狠整他一顿。但要撤他的职,我不举手群众也不会举手的。一来他生产是把好手,二来吃得苦,能带头。再说,以前也没犯过什么大的错误。今儿犯一次就要搞垮搞臭,那么样叫‘治病救人’?(她能说这话,这是文化大革命中背了语录的好处呢!)今后还有哪个敢当干部?是人都要犯错误。台上的干部,台下的群众,包括我,都回头想想自个,那个人一生没干过一两件事后想起来脸发烧的丑事?县工作组同志今天也在,你们说说,黄家村私分瞒产的主要原因是什么?还不是你们这些上边来的人天天要产量——‘挤牙膏’、‘挖潜力’,‘挤’的好‘挖’的好?社员的基本口粮‘挤’少了,‘挖’去了当余粮卖,历史‘超’了,报纸登了,出了名,你们倒好,一拍屁股耀武扬威地走了,群众可干受罪,象干水塘里的泥鳅,奔死也滑不到哪!大队的、公社的干部没吃的不怕,能到粮店把社员前脚卖的‘余粮’后脚就开后门用本价买回。而社员呢,连四块钱一担的罗卜也难到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八十斤谷子,和糠皮吃了也塞不饱肚子阿!还要两头不见天的干呢!我为么事要报呢?我恨他们,恨他们为么事偷偷摸摸地分?打个报告,青天白日分!庄稼人不兴糟蹋粮食,但哪有不吃饱勒着肚子干活的道理?我们不要假红旗,要肚子饱!”

整个会场由恶意唏嘘和骚动变得鸦雀无声。看着台上火辣辣的梅花嫂,大伙真担心这是做梦。于是乎又兴奋地议论开了,几位年纪大的老人赞不绝口:“穆桂英!穆桂英!”

县工作组的几位见势不妙,早就“鞋底抹油——溜了” 。王书记先是发愣。全身不由得象见了太阳的沥青软了下来。但为了给自己壮胆,还是拍着桌子炸着喉咙吼道:

“这成什么体统!散、散、散会!”

 

这 不 是 结 尾......

故事讲到这里,该告一段落了。还有几点必须向诸位交代清楚:其一:王书记在民主选举中落选了,自然,母老虎现在也不能享“丈夫福”了,开始正经地下地干活了。其二,今年春上,梅花嫂可是“三喜临门”: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是预备党员,被选为大队妇联主任,同时,被选为县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要说这梅花嫂的“老”故事呀,真像冬天里的梅花一样多;新故事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因此,今天给诸位讲的,只能算是梅花嫂的“小传”而已。

 

 


最后更新[20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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