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的儿子独自喝酒常常想起父亲,而离家的女儿一个人煨汤时则会思念母亲。酒是一种排遣,汤是一种守候,岁月如水,记忆成汤,慢煨漫香的海带排骨汤的味道,是女儿思念母亲的味道,是一种与逐渐衰老的母亲对坐私语的味道。
不需要煨很浓,也无需多加料,汤不是浓得化不开才有味,也不是多加料就更鲜,这样的后知后觉要等到远离了母亲才知道,要等到自己开始煨海带排骨汤时才会懂。
海带排骨汤,是一种极简单,极家常的汤,所用的排骨不需要什么子排、肋排、或小排,只要选那种大块的,只带少许紧贴着骨头肉的尾骨排就好,排骨入汤不是为食其肉,而是取其味。焯去血水,放入姜片、海带,喜欢的话,还可以再放几粒海米,然后徐徐加入清水,慢慢炖熬。这是南方人家几乎家家会煮的一种汤,但是,同样的食材,同样的方式,不同的时刻或不同的人却会炖出来完全不同的味道,心思不同,情绪各异,即便闭口不言,但在最简单的一盏茶、一锅汤之间,心思却会毕露无遗,心动,味亦动,人心,就是有这样奇特的能量。
这是一种最适合在夏日饮用的汤,挨过一天酷暑高温,心浮气躁的归人,身心疲惫,食欲全无,家中餐桌上有这样一碗温润的汤在静静地守候,实在是最贴心的安抚。一盅落肚,会顿时舒心润肺,气定神闲。汤,本是一种很女性,也很母性的食物,海带排骨汤尤其,据说,高丽女子产后要喝足足三个月的海带汤,以调理身体。随之也产生了一个习俗,每当那里有人庆生,必定也要喝一碗海带汤。以纪念母亲生育的痛苦。
这也是一种相当私密的汤,这样的食物,在家不会拿出来待客,出门不登酒肆楼堂,这是一种只能与最私密亲近的人才能分享的美食,是一种可以敞怀大口,无所顾忌食用的汤。天天喝,也许不觉得特别,但远离母亲,远离家乡,就会倍加牵挂缠绕的汤,那种殷殷入骨的味道,是任何一种山珍海味不能替代的。
想此时,夏日复临,离家已远,念念及及,总是想回家也能在炉上亲手炖上这样一锅汤,在飘满汤味的庭院,为年迈的母亲慢慢梳头,款款闲话,往事历历,笑声盈盈,阳光浓时,时光透香,有此佳时,复又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