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同为蓬莱仙
李海霖(深圳市行知学校)
看过广东作文高考题,会联想起生活中作为“施者”与“受者”的诸多经历,有时不愿受,不受也不是;有时施不当,还适得其反。其中的微妙与智慧,难以定论。于是想起一位高僧的两句偈语“雾中筑起凌霄阁,愿君同为蓬莱仙”。“施者”多为奉爱,“受者”为改变困窘,都想圆此美好愿望,而智慧隐于雾中,只有筑起心中之阁,见日之时方可逍遥自得,同享施与受的欢愉。
昔日陶潜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后来归园田居遇上灾年,不善稼穑的他也向农家乞食,朋友借贷。不过他接受周济,是有原则的,朋友檀道济馈以梁肉,劝其重返官场,被他挥而去之。他决意心不为形役,饿死也要隐逸田园。看来“受”不绝对,背后由尊严、志趣、心念支撑,与意愿相违背,再诱人的施予也不受;与心念不相违背,维持生命底线的施予倒可以欣然而受。
施而不当会改变初衷,表达慈悲必须加以智慧关照。“施者”万不可觉得高人一等,因行善而扬名,任何沽名钓誉,哗众取宠,都会反其道而行之。穷而益坚的庄子比你冷眼百倍,情愿“曳尾于泥中”;病而有节的朱自清比你爱国万分,情愿病逝也不受救命粮。王阳明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慈悲的本质是了知平等体性,感人之不幸为己之不幸,真正站在他人立场作无我之念。
古人历来主张“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救急不救穷”,较好的慈善方式是开化教育,赈灾扶病。对年轻力壮的贫者大不必资助,对大喊贫困实养多年贪污蛀虫的地区再不必仁慈。 “天地之心、生民之命、往圣绝学”的担当和文化传承的慈善才为大爱。
再论“受者”,若家中真有求学子弟,病重老母,此善款最好不要盲目拒绝。古有卖身救母,那是更为没有尊严的选择,况可叹可嘉。虽昔有范仲淹“断齑画粥”的苦读,拒绝富家子的鱼肉美食,坚持划粥分食,成就一代文豪;有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乐学,不慕荣利,坚守圣贤之道。但那时读书环境较为单纯,青灯伴书卷,也能读出一个半个圣贤;而今日恐怕不易,此精神不可倒,美食锦衣大可不必受;然而物质社会的进步,科技日新月异,技能分工越来越细,还要借助诸多机械、网络与社会合作,没有资金的辅助恐怕还学不出半个专业人士。
这“施”与“受”的迷雾渐渐散去,我们还可以感慨一位伟大的“受者”。佛陀当年挨家挨户,托钵乞食,凭多年苦行,当时佛陀吃一粒青稞,可以七天中没有饥饿;但为了与众生结下解脱的善缘,以己仁慈之心感召众生仁慈之心,创立托钵化缘的法门,后要求受戒清净的弟子们,以此化缘的方式广利众生弘传佛法。当“施者”“受者”都生起清净慈悲之心,便可同享福德,共沐善喜。
在这“施”与“受”的考验中,对“受者”心性也提出了极高的要求。若仍有慵懒怠惰之习,贪婪私利之心,对其所谓自尊之执念,都会使施予适得其反,可谓“一念一清净”。若要凡人有此佛子心性,恐怕勉为其难,亦不妨为己加一“紧箍咒”,偿还善款,再助他人,让爱之薪火延续。
陶渊明在《挽歌辞》中道:“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这位为悟道而维系生命的隐逸诗人,对善意的施予的确会欣然而受,悠然逍遥。这“施”与“受”若能内观心性,或真能入蓬莱之境,不为世间诱惑所役,去追寻此生不渝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