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认识的留在记忆中印象深刻的作家,首先是湖北的张祖慰。刚粉碎四人帮的时候,这是一个思想极其活跃的作家,他当时追求讽刺小说的叙述风格,记忆中的他伶牙俐齿,特别追逐新观念、新思想,一开口就是洋洋洒洒,都是最新词汇。为什么对他的记忆特别清晰?因为他当时宣传他的快速学习法:不断去找各领域的研究者聊天,他说,他人的成果通过聊天被他吸纳过来,就可以用最少的时间,充实他自己的思想。当然,这种片断的时髦集纳绝不可能构成成熟的思想,所以,他不可能像高行健那样,成为八十年代文学潮流中率先放“风筝”者,几乎连清晰的足迹都没有留下。祖慰后来在我到《中国青年》工作后,在《中国青年》发表了一篇小说《矮的升华》,获得了当时我们举办的“五四青年文学奖”,以后就再没有信息了。据说现在旅居欧洲,成为设计师了。
虽然1977年《人民文学》就发表了刘心武的《班主任》,但1978年,伤痕文学还没有真正开端,真正开端是宗福先的《于无声处》。1978年最早在《人民文学》发表小说的青年作家是西安的莫伸,那时贾平凹还苦苦不能成功。莫伸的处女作叫《窗口》,挺显才华,但后来似乎很久都不再见他的作品。韩少功也是1978年发表的处女作,他是被王朝垠从来稿中挖掘出来的,当时还在他下乡的文化馆里,到编辑部,还显得有点拘谨。他在《人民文学》发的第一篇小说是《七月洪峰》,还是一个主旋律作品,写一个顶着四人帮压力抓生产的老干部。他是我相识最早的知青作家。张承志也是1978年在《人民文学》发表处女作的,他的第一篇小说是《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责任编辑是王扶,从一开始就显露出强烈的情感。
1978年的《人民文学》,真正唱主调的,还是五七年打成右派的那一批作家,他们当时的功力显然也远胜知青作家。比如江苏方之写的《阁楼》(方之是李潮、韩东的父亲),比如河南张有德写的《辣椒》,江苏陆文夫写的《献身》,当然还有王蒙的《队长、书记、野猫与半截筷子的故事》。我至今清楚记得王蒙到编辑部送稿子的情景。我之前认识陆星儿的哥哥陆天明,陆天明曾是我们非常崇拜的“大哥”,曾听他说过王蒙在新疆的故事。当时向前管西北,王蒙的手稿上是不满方格限制的那种龙飞凤舞,我怀着好奇问向前:能让我看看稿子吗?一读,就被他的俏皮吸引了。王蒙之所以能在右派作家中成为领袖,我想,不仅是因为他的机智,还因为他在创作上能有一种洒脱,俏皮就是洒脱的体现,是一种超越苦痛之上的态度。他是因为此态度,才能最早在小说中使用了“意识流”,表面看是热衷于叙述方式,其实是赢在态度,态度决定了格局。
因为这篇“半截筷子”的故事,我认识了王蒙,他当时住在招待所里,正争取他的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