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过台湾著名诗人痖弦,也知道他是我的乡亲,但一直没有机会接触。2002年中秋节前夕,踏着故乡的月光,我终于见到了这位让人仰慕的诗人,他那挥之不去的故乡情结,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痖弦已经几十年没有回到家乡南阳了。然而,让人惊讶的是,这么多年了,他的乡音竟然一点也没改变,仍说一口纯正的南阳话。见面的时候,我问他:“老家人还都好吧?”痖弦用地道的南阳话回答说:“除了两个堂弟外,已没有直系亲人了,回家到祖坟上看了看,心里很不好受。”说到这里,痖弦讲了在老家扫墓时的一幕情景:当时,他准备拍些祖坟的照片带回去,可连拍了两卷都没有拍成,不是曝光就是卡壳。他说他妈在嚷(南阳话,批评的意思)他哩,说他一不是大款,二不是大官,咋恁长时间不回来哩。痖弦说,他不迷信,可总觉得对不起妈。
我又问痖弦:“夫人身体还好吧?”痖弦说:“瓤(南阳话,体弱的意思)得很,每天得吸会儿氧气。”吃饭时,文友们频频给他敬酒,痖弦一一接住并说:“我知道咱家乡的规矩,得喝起。”我们问,先生离家这么多年,乡音咋会一点也没变?痖弦说,做人和做诗一样,首先是乡土的,然后才是民族的,最后才能走向世界;自己作品不少鲜活的素材,都来自家乡;没有家乡,也就没有痖弦,也就没有了痖弦的诗。”
痖弦对家乡的戏曲更是情有独钟。谈到南阳的戏曲,痖弦说,家乡戏十分有诗意,也非常令人沉醉。他记得在家乡时,有一位姓杜的校长,放弃校长不干,去唱花旦。而南阳的名角浪八圈、小白鞋等,至今仍令人十分怀念。他这样形容南阳戏的魅力:“女人们听戏时着了迷,把面条下到了水缸里;听说邻村有台戏,抱着孩子跑几里地去看,散戏了,戏场乱了,女人抱着孩子往家跑,跑到冬瓜地时被瓜滕绊倒,摔了一跤,孩子掉地下了,黑下里看不清,捞起个又长又圆的东西跑回了家,到家一看,抱的是个冬瓜,孩子却留在了瓜地里。你说咱南阳戏迷人不?”
痖弦说,南阳不少地方戏中的词句都像诗,像《李豁子离婚》中的“俺早上出去去拾粪,回来咋看不到俺的女人,莫不是她跟人家跑了吧,俺想她不是那样的人”等语句,不仅乡土气息浓厚,令人回味无穷,也是南阳乃至河南文化的一大特色。他的不少诗歌中,都有南阳戏的影子。
痖弦离开家乡几十年了,但家乡情结始终萦绕心怀。他告诉我们,为了不忘本,他给两个女儿的名字都打上了家乡的烙印:大女儿小名叫小米,大名叫景平;小女儿小名叫小豆,大名叫景营。景是王家的辈份,平、营分别是舅家平洛和家乡杨庄营的其中一字,至于小米、小豆,是地道的家乡土特产。现在,小米和小豆都长大了,痖弦还习惯这么叫,并且让两个女儿在家说南阳话。他说:“这两个名字叫起来亲切,说南阳话听着顺耳。”
1992年,痖弦第一次回南阳时,带回了刚从巴黎大学毕业的景平,让景平和他一起回乡寻根祭祖。这次痖弦回来时,又带了刚从加拿大大学毕业的小女景营回来认亲。他说,在加拿大,一般情况下大学生一毕业,都要到欧洲旅游观光,而他却坚持让小女儿跟他一起回南阳,补上寻根这一课。
作为一个在国内外诗坛上极有影响的诗人,痖弦的时间无疑是极其宝贵的。然而,移居加拿大温哥华的痖弦,却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应酬诗友上。平时,无论是家乡有名气的还是没有名气的作者,只要给他写信、寄作品,他都会及时地回信、修改作品。南阳的一些诗人,就是通过他走向海外的。
在加拿大,人们不像在家乡时那样随便串门,但有家乡传统的痖弦总是主动到邻居家拜访。因此,痖弦和邻居之间的关系相处得非常融洽。平时,邻居家做了西餐,要给痖弦家送来一份;而痖弦家包了饺子,也不忘给邻居家端几碗。
每天傍晚,痖弦都要和最近的邻居一起散步。邻居喜欢宠物,养了只名贵的狗,每次出去,走哪条路,都由那只狗来决定。多年了,两人一直这样,其乐融融。
晚年的痖弦,生活得比较悠闲,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