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讲—顺着讲—自己讲
——一位普通教研员的成长之路
倪 岗
《语文教学通讯》2013.10B
2002年10月，时年 32岁的我开始担任深圳市宝安区初中语文教研员，转眼间已年过不惑。驻足回眸，十来年的成长历程大致可分为如下三个阶段。
一、跟着讲
恰处新课改初期，初履教研员之职，当时基本上是跟着语文潮流讲。专家说要语言品味，我们也就强调语言品味；专家强调合作学习，我们就开展合作学习；专家说要重视综合性学习，我们也不例外进行综合性学习……
在“跟着讲”的同时，我也在慢慢思考着教研员的角色定位，教研员不应该仅仅是区域内专业出色者、教育教学理论的普及者，还应该是教师专业发展的引领者和促进者、课程与教学理论的研究者。因此，“跟着讲”只是起步的初始状态，作为一个引领者和促进者，不可能总是亦步亦趋，我清醒地知道，要想使目光望向更远的远方，心首先要沉静下来，将脚步深深地踩入教育教学厚实的理论土壤里，汲取丰厚的营养。
我开始潜心学习语文教育教学各流派理论，如顾黄初教授的《语文课程与语文教材》，使我对教材不再是盲目的崇拜，而能理性地面对和分析；王荣生教授的《语文科课程论基础》，对我开展阅读学案教学起到很好的指导作用；何更生教授的《写作教学心理学》，使我能够借助心理学理论科学地剖析写作能力的形成过程并借此完善写作教学……同时，我为了更好地研究母语教材，不仅对十卷本的《母语教材研究》反复的研读，我思维的触角还延伸到台湾语文教材、香港教材、美国教材……纵向横向的教育思维与教育理念的交织碰撞，让我对语文教育的发展有了较为透彻的了解，对学术界所关注的热点也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
有所积累后，我开始深入思考并积极撰写论文。有次做评委，连听六节《未选择的路》，发现选手对文章主旨把握差异很大。我事后收集该文的八种译文及原文，细致比照，发现教材所用的版本存在严重误译，我分析误译背后的文化心理，撰写了《误读与误译——<未选择的路>的理解及翻译试析》，后来发表在《中学语文教学》。2005年至2008年期间发表多篇文本解读类的论文。
作为教研员，我不仅努力提升自身的研究能力，我还注重教研团队的组建，借助团队之力来共振、共长、共荣。我将平时深入阅读的著名学者王荣生、韩雪屏、李海林、郑桂华、余映潮等人的大量重要论文分类整理，又整理了专题论文集“中学语文课堂实录精选”、“语文教材研究”、“语文课堂评价资料汇编”等形成了较为完整的资料库供区里的老师共享。利用论坛、Q群发布重要的最新学术论文、宣传优秀的语文教育书籍，已经成为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很老师们通过论坛、博客发布对最新教研动态的看法，交流自己的读书心得，交流发表的论文，教师的教研能力得到很大的提高。
团队的进步也有力地推动着我的进步，大家互相激励、互相警醒、互相促进，教研员与教师共读书同研讨在我区蔚然成风。“跟着讲”的声音里已开始有了思考、探讨、争论，“跟着讲”的内容里有了更多经过比较思考后的筛选与提炼，“跟着讲”的方式渐渐发生了变化。
二、顺着讲
在广泛学习前人先进的语文教育教学理论的基础上，我开始尝试“顺着讲”，即：寻找并逐渐尝试着去践行最前沿的语文教学研究成果。
在阅读教学方面，我们逐渐认识到语文教学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误以为选文内容就是教学内容，以选文内容的理解为教学的旨归，而忽略或者没有能力挖掘选文背后的课程内容，导致对课文的机械肢解和重复建设。而王荣生教授把教材的选文分为四种类型，即“定篇”、“例文”、“样本”和“用件”，并对每类选文的功能作出了较为明确而详尽的界定，这不仅对教材编撰具有指导作用，对于一线教师怎样处理好教材，怎样把课上成真正意义上的语文课也具有极其重要的指导意义。
在写作教学方面，经过课改后语文教学的去知识化历程，加上语文教材缺乏专门的作文指导，只能通过综合性活动拓展写作内容，完全抛弃了作文技能的指导，从而使整体的作文教学陷入茫然。众里觅他千百度，我在广泛的阅读中翻到何更生教授的论文并顺藤找到他的博士论文及论著《写作教学心理学》。他从写作心理学的角度出发，认为学生写作能力是由写作内容知识、写作技能（程序性知识）和写作策略性知识三类知识构成，而写作能力的形成和发展就是这三类知识的习得、转化与迁移的结果。只有明确了写作能力的构成，才能采取针对性的教学。作文教学就应该围绕这三类知识的习得、巩固、迁移或转化而展开。
这些教学研究成果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我们的眼前铺展出更加阳光灿烂的教学前景。但这些教学研究成果在教学实践方面还基本处于空白。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形成，“顺着讲”，顺着专家的思路在教学实践的层面讲下去！
如何“讲”下去？值得一提的是在2007年，我接触到学案教学，感受到学案教学对以往教学的冲击。对于学案我不是简单的“拿来”，经过认真思索，我认识到可以用学案承载教学内容的变革，我们走上了以学案为载体转化学术成果的艰难历程。我们决定进行以王荣生先生的选文类型理论为指导，以教学内容确定为抓手，以学案为载体的阅读教学。学案解决了怎样教的问题，选文类型解决了教什么的问题，教学内容与教学方法一拍即合。我们还决定通过写作心理学确定写作知识；通过学案强化学生参与写作全程训练的主体意识，明确完成写作训练的基本过程及每个训练步骤，沿着“目标”拾级而上，使学生训练有序化。
当一切变得清晰明了的时候，经过多年苦心寻觅所选择的优秀语文教研成果，如何践行在一线老师教学实际中并真正产生正能量呢？我主要通过理论学习——课例呈现——学案编写——共建共享——总结提升几个步骤让一线教师易于接受并能积极在实践中运用。
例行的科组长、备课组长会议上我坚持组织理论学习。学习对象也逐渐扩大到全体语文教师。从2008年9月到2012年3月，我分别作了《语文学案本质及语文学案类型研究》、《“定篇”“例文”类选文的教学》、《宏观着眼微观着手——关于写作教学的认识和做法》等专题讲座。通过业务学习，让老师们全面了解和认识了这些最新的教学研究成果，并把这些理论与教学实践的结合点与可行性讲给老师们听，对教师坚定改革信心，提升认识水平起到了关键作用，做好了理论层面的铺垫。
当然，光有理论学习是远远不够的，教师还需要具体的操作范式来指导教学实践。于是，我们开展了大量的课例实践，直观呈现教学过程，使教师体会新的教学所带来的强烈冲击。
在阅读教学方面，我们研制的议论文单元学案完全打破过去的单篇教学的模式，不再“以篇论篇”，而是根据议论文的能力点重新编排学习方案。“概括段意——摘句法”课例以阅读技能和策略作为教学主要内容，打破常规的单篇课文教学，对阅读教学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把握文章思路”课例使我区教师感受到阅读知识的力量。“限知视角的魅力”课例以对《羚羊木雕》改写版的分析，使学生明确限知视角对文本的重要意义，打开了小说教学的新视野。“跟着周杰伦学比拟”课例，进行了修辞集中教学的尝试……
在写作教学方面，我们推出了写作修改专题课，自此宝安区教师普遍重视作文修改，每次作文基本都要修改2-3次。随后推出的“思维导图在写作构思中的运用”课例，让前来交流的东莞市初中语文骨干班的教师们赞不绝口，认为没有想到过能把思维导图与写作教学相结合。而“一材多用巧变通”的课例则探索总结了“一材多用，变通作文”的方法和技巧……
新型的课例不断的涌现。有了这些具有迁移性而不再只是教师个人风采展现的课例示范，老师们感到充满时代气息的理论与我们的教学实践不再遥远。于是我们组织优秀教师共同编制高质量的阅读教学及写作教学的学案，在全区共建共享。这样既便于设计出符合阅读、作文教学规律的学案，又能减轻教师负担，共同实现阅读教学和作文教学的科学化。
在“顺着讲”的践行中，各种教学新思维的尝试与碰撞，也必然促进了课题研究的开展。2008年，我的“新课程背景下初中语文学案教学模式的研究与实践”课题获得深圳市 “十一五”规划研究项目的批准立项；同年，我的“基于选文类型与任务分析的语文学案实验研究”课题也获得广东省“十一五”规划研究项目的批准立项。在结题鉴定中，广东省教研员冯善亮老师评价到“该课题以选文类型理论为指导，针对当前学校语文教学中存在的问题，立足于课堂教学，着眼于区域教师专业发展，以学案为载体，以研究促教学，构建了语文学案教学的体系。理论基础扎实，实践效果显著，有效地提高语文学习效率，改善中学语文教学。”
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化、教学实践的顺利开展，及时的总结提升势在必行。这段时期是我论文写作的高潮期，质量也得到大幅度提升，关注重点也从之前的文本解读转向为教材比较研究、阅读教学、写作教学等更广泛领域，30多篇论文分别发表于《语文学习》、《中学语文教学》、《语文教学通讯》等知名的语文刊物，而且有5篇被人大复印资料转载。
“顺着讲”，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挣脱了教学原有的一些桎梏，打开了思路，在语文教学实践的路上有了更多自己的思考，自己的声音。
三、自己讲
很喜欢俄国作家契诃夫的一句话：“世界上有大狗，也有小狗，小狗不该因为大狗的存在而心慌意乱。所有的狗都应该叫，就让他各自用上帝给他的声音叫好了。” 我在反复研读传统语文教育理论著述的基础上，大胆吸收当代语文教育名家的新锐思想。在古今对照和互通中，促进了多种理论元素的有机交融，并孕育出新的可能，我开始试图发出自己的声音，特别是在批注式阅读教学、读书会两个方面进行了创新性的研究和实践，并在多方面改革的基础上不断反思与提炼，大胆地对语文教学改革的成果进行了系统的整合。
宝安实验学校征询教研主题时，我脑海中蹦出“批注”二字。参与该校活动时，我敏锐地感受到批注可能会对教学方法、教学内容甚至课堂产生巨大冲击。查阅了大量关于批注的资料后，我发现学界对批注式阅读教学的认识往往局限于阅读教学的一种手段，而且应用的范围多限于现代文阅读教学。批注的功能远没有发挥到极致。于是，我组织了一节节不同类型的批注示范课，如现代文、文言文、古代诗歌、现代诗歌。组织编写了“学会批注”的学案及不同文体的批注样本。在批注的内容上，同时渗透了我们对语文教学的认识，如包含进行段落划分及层意概括的具体要求等。课改之后的课文教学似乎再也找不到段落划分及层意概括的踪影。如果说课改之前，每篇课文都要段落划分及层意概括肯定是错的，那么现在完全没有段落划分及层意概括，是否也欠妥当呢？
同时，我们也通过二次批注进行了“克服文章内容就是教学内容的积弊”的尝试。批注式阅读教学可以成为所有阅读教学的合理起点，但并非所有阅读教学的合理终点。学生批注往往完成的是对文章内容的初步理解和总体把握，对“经历”类选文而言可以说是其合理的终点，而对于“定篇”类选文、语文知识类选文而言，文章内容的理解仅仅是教学的开始，而远不是结束。教师要通过深入鉴赏、知识引领，让学生在清晰目标指引下进行二次批注去达成教学任务。
在批注式阅读教学深入开展的时候，我很快发现批注能够成为现代语文课堂改革的重要抓手。我们开发出批注式阅读的课堂教学模式大致是：1．自由批注。（由学生在课外或课堂上自我批注）2．合作展示。（由学生在课堂上交流批注）3．点拨深化。（由学生分专题展示批注，教师进行点拨）4．二次批注。（在教师的点拨深化下，学生将依循教学目标的路径进行再次批注。再次批注是有侧重的批注，也是获得反思提升的批注。）
批注式阅读教学的模式恰好促成了“先学后教、少教多学”的教育理想与语文学科的完美结合，减负增效成为现实，传统的批注在新理念的召唤下，老树发新枝。
一场轰轰烈烈的批注式教学研究和实践的热潮在全区铺开。教师教批注，学生写批注，课堂展示批注，作业布置批注，读名著要批注，甚至作文批改首先让学生互相批注，教师写批注论文……
在课外阅读方面，我刚做教研员时，就凭着对语文教学的基本认识积极要求学校开设每周一节的自主阅读课，还组织编写并下发了多达几十万字的《时文美文》、《星光闪耀——中国古代十大诗人解读》等资料。随着对课外阅读认识的深入，现在我们基于“课外阅读课程化”的理念，以读书会为抓手，扎实、全面、系统地推进着课外阅读。
读书会成为撬动学生课外阅读的杠杆。从实施效果来看，其激发出的阅读热情和无限创意让教师为之惊叹。如阅读毕淑敏的《幸福的七种颜色》时，有的学生以心理医生治疗病人的情境再现文章内容，有的以新书发布会的形式推介书的内容。形式与内容完美结合的表演给台下师生耳目一新的感觉。这些活动点燃了学生的阅读热情，成为他们再次阅读的新起点、新动力。具体做法请参见《语文教学通讯》2013.5B发表的集中推介宝安区读书会活动的《课外阅读的课程化尝试》、《读书需要精心设计——<梵高传>读书报告会教学创意》、《“青春作伴好读书”教学实录》三篇论文。
经过五年多有层次有重点的分阶段推进，宝安区初中语文改革已呈现出整体发展的趋势，但我们还一直缺乏整合意识。直至2012年5月，跟东莞市教研员刘巍老师交流的时候，他敏锐地提出你们是否有总体规划，我突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经过反复思考，我于2012年9月向全区初中语文教师汇报了宝安区初中语文教学总体规划。总结了我们五年来逐渐形成的研究和实践成果，全面整体地阐述了我们的认识和做法。在课程设置上，我们实行“三三制”，即课文阅读教学、课外阅读教学、写作教学三分天下，三者也分别有相对清晰的路径，初步完成课程建构，形成了相对完整的宝安区初中语文课程体系。教师反应良好，也非常振奋，同时感觉前进的路也更清晰更明确。
这段时间撰写的论文更多的涉及对语文课程的认识和课程内容的构建。发表了《一线教师看课标》、《做好减法，让语文教学步履轻盈》、《批注式阅读教学的现代意义及实践探索》、《浅谈中学语文教学中段落衔接策略》等论文，较短时间就有4篇被人大复印资料转载。
不断的追寻和攀高，使我更有信心去率领宝安初中语文这个团队向语文改革纵深处行进，我们的教师也获得迅猛的成长，数位教师在省市的赛课、论文评比中连获大奖，还有不少老师的论文发表于全国颇有影响的名刊大报。最大的受益者当是我们宝安区4万多名初中生，宝安区在生源多、学生基础薄弱的情况下，中考成绩有明显提高，最近三年更是大幅超过市平均水平。最重要的是很多孩子爱上了读书，这将成为影响他们一生的驱动力和加油站。
我戏称教研员是二道贩子，就是把专家的理论落实到实践中，把一线的实践提升到理论层面。不过，在纷繁复杂的理论面前能够准确抉择，需要的是见识和眼力；转化到实践需要的是领导力和影响力；总结提升需要的是提炼力和创新力。而这正是我努力的方向。
2013年3月，我给区内教师做了《宝安好声音：宝安区初中语文整体改革纪实》的汇报，所谓“好声音”是我们自诩、自我激励。我期待着我和我的语文教学团队能在语文教学教研之路上走得更稳、更远，能让千千万万的中学生真正有所受益，让语文成为滋养其一生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