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文革时,曾在周家做过长工的孔兆明,被要求上台“忆苦思甜”,揭露“剥削故事”,孔兆明讲着讲着却走了嘴:我们当时在周家吃的是啥?吃的都是饼子,苞米粥,还有豆腐,比现在吃的好多了……当时在周家一年能挣8石粮,可养活全家”。
本文摘自《凤凰周刊》2009年第6期、总319期,作者:佚名,原题:半夜鸡不叫?
《半夜鸡叫》中的地主周春富,是真名真姓,辽宁大连原复县(现瓦房店市)阎店乡人。
在书中,周春富因“残酷剥削”长工而有周扒皮绰号,为催大家早点上工,半夜躲进鸡舍学鸡叫,引起公鸡们打鸣,后遭小宝玉设计痛打,这是其中最生动最著名的情节。
近年来,有不少作者撰文指出,无论从农学、动物学和当时农村普遍租佃关系的史实来看,这些细节与事实相悖,孟令骞在书中又有更进一步的论证。
那么真实的周春富是何样的人,孟令骞通过对家人和仍在世的几个周家长工与短工的采访,得到了两个不同的印象。但不管怎么说,都与《半夜鸡叫》中所述之事相去甚远,这些也成为当地乡亲和史志专家的共识。
周春富当年也是闯关东的一份子,1911年落户于辽南,通过勤俭持家,不断攒钱买地,开了几个小作坊,成为殷实之户。周老头五子三女,孟令骞的书中,儿女们对周的“恶评”较多,周老头的长工短工反对其印象较好。
儿女们有这样的印象,是因为老头不仅对自己特别抠门儿,对家人更是如此。别家的女儿不上山干活,而周家却不行。周老头反对儿女和雇工们穿红戴绿,因为这样的打扮,干活肯定怕沾灰,不愿上劲儿。碗中剩下的粉条,得捞出来晒干,留着下一顿吃。老头向儿女们提倡:饭要吃八分饱,吃多了,剩下的都成臭屎。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不能过夜,因为这样会多吃一顿饭。
而对家中的长工和短工则又不一样,周老头认为,对人家不好,人家不会好好给你干活,他特看重农活好手,对这些人比对亲人还亲;而他本人,不分寒暑也照样起早摸黑,天天忙活儿。
以前人们读《半夜鸡叫》一类的故事,常误以为长工短工与东家是类似奴隶主与奴隶那种人身依附关系,其实在以前的中国农村,这是一种自由的雇佣关系,农活多的人家常会请人帮做工,也帮别人家做工,甚至很多时候是亲朋好友。
文革时,曾在周家做过长工的孔兆明,被要求上台“忆苦思甜”,揭露“剥削故事”,孔兆明讲着讲着却走了嘴:我们当时在周家吃的是啥?吃的都是饼子,苞米粥,还有豆腐,比现在吃的好多了……当时在周家一年能挣8石粮,可养活全家”,孔兆明于是被干部赶紧拉下台。
内战时,周春富曾两次被划成份,第一次被划为富农,第二次被划为双富农(因还经营小作坊),并被绳子蘸着水抽打而死。周春富死后,土改纠偏,周家最终被划成富农,周家子女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总免不了拉出来批斗。孟令骞近年从县档案馆获悉,1947年12月至1948年1月5日,全县在这次风暴中共处死有1900余人,后来档案馆的专题报告中,以“XXX”的符号代替。
很多年后,孟令骞得知毛泽东的家庭成份也是富农,并把此事告诉“老运动员”的姥爷(即周春富的儿子周长义),姥爷感慨道:“咱家待扛活的也不薄啊……怎么会,怎么会呢,人家毛主席会和咱一样成分?”
原本在中国农村,并无阶级意识,也没有地主、富农、中农、贫农这些概念,实际上这些事物全属“舶来品”。近年很多大陆历史学者指出,当年土改时,从方法到概念,均效法苏联,强行把相关的意识、话语植入农村;中国农村原来以宗族、学识、财产、声望为根基的乡村秩序,均被阶级意识和话语所颠覆。周春富只是这一场暴风骤雨运动中,不幸的一个小人物,不过老头自己却千万想不到,自己死后却成为“恶霸地主”的典型之一,闻名全国数十年。
当年还在世的几个长工短工,与周家仍有来往,其中刘德仪与周家交往深厚,根据他们还原出来的周春富形象,实际是一个满身尘土,一身布衣,腰间缠着破布条,土得掉渣的“恶霸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