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疲劳还是美感缺失?
王爱娣(深圳北师大南山附中 518054)
惊读《映阶碧草自春色》一文,感叹唏嘘;闻之阅卷评分,不禁哑然。
无须多读,便会发现这是一篇美文,写景抒情叙事融为一体,其情也真,其意也切,并非扭捏作态一类。文章所表现的正是一个未被世俗虚伪作态钝化的孩子对“不用受人支配,不用看人脸色”的自在自由生活的怀念与向往。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该文却被列为三类文章,在及格线以下,并且无独有偶,两位评卷人居然英雄所见略同。
按照常规,三类文章,往往不可避免地出现这样的缺点:或是离题,或是情感不真,或是语言表达不畅,抑或是书写不工整。本文真的如评卷人所说的“离题”、“中心不明确”、“语言平淡”吗?从程文的分析来看,这一切都不是。这不能不令人疑惑: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审美疲劳还是美感缺失?
让我们还是细细回读这篇文章吧。
首先本文主题鲜明,并非隐晦曲折,全文意在通过对阶前碧草在风雨中自在自为的行为方式的描写表达自己对“不用受人支配,不用看人脸色”的自在自由生活的怀念与向往,其价值取向比较符合普罗意识。
其次,文章表达的思想感情并不消极、颓废。作者对人与人之间感情的麻木,缘于成人世界的凡俗与虚伪,与人相处,算计着“何时应该笑,何时应该哭,何时应该忧,何时应该痛苦,何时应该沉默”,自己“总是被迫会见一些奇怪的人,并且皮笑肉不笑地同人交谈”。在成人世界里,这种世俗已经习以为常,习焉不察,可是本文作者毕竟一豆寇少年,对凡俗世界的看法,是用他自己的独特眼光来看的,这是他的真情实感。这种感情并不消极,而是一种写实。是一种对真实、自然、本色人生的追慕,对人类生存本质的一种思考,这本身就是积极的。语文教师在平时的作文训练中难道不是要求学生写出自己的真情实感吗?真情实感本身就是一种创造,是一种与众不同。当然,这里的真情实感并没有偏离赤道的倾向。
再次,文章的语言通顺流畅。本文语言虽无大江东去的豪迈,却有着小桥流水的宁静,让人联想起吴下江南的杏花春雨。语言柔丽晓畅,直抒胸臆,能够准确表情达意。文章以杜甫《蜀相》中的诗句命题,开篇又引用老杜名句,为全文渲染了一种沉郁的感情基调。全文洋溢着诗情画意。开篇一句颇显少年老成,略有老杜的“顿挫”,“果真”一词透出小作者的老到与成熟,向人透露出作者对此春雨的感叹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而且每次都不出所料。“果真”一词为读者创设了这样一种话语情境。从语言学的角度分析,它还包含着极高的信息量。高明的判官怎么没有发现呢?
另外,文章叙事简洁,剪裁拼贴十分自然,无斧凿之痕。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该文都不失为一篇佳作。
我不禁想起龚自珍的句子:“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该文显得摇曳多姿,并不呆滞刻板。如果我们希望看到同一种腔调,同一种语言模式的作文,则与有孤癖之隐明的文人画士又有何异?若要求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那么我们所见之梅将皆病矣!
通过这篇考场作文的批阅,我们是否应该好好反思平常的作文教学?诸位语文教师想读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作文?是篇篇套话俗语,还是高调官腔一类?或者只讲究形式,吸引教师眼球的一类?我想诸位不会排斥那些独抒性灵的文字吧。
优美的作文正如自然之梅一样,以曲为美。笔者认为,真正的好作文不是教出来的,而是写出来的,是学生靠着自己独特的语言感悟能力和表现能力创造出来的。学生的写作能力(亦称语言表达能力)仰赖于漫长的训练过程。当然,这并不是说教师在作文教学中处于“无为”境地,教师的“无为”实际是无不为。教师“为”的是什么呢?就笔者的教学经验来看,教师的作用在于激发写作的灵感,引导学生走进生活拥抱生活,发现写作的素材,为学生打开一条通向远方的路,从而挖掘他们的写作潜力;教师“为”的是,引导学生学会读书,学会积累语言文化,并且准确恰当地运用积累的语言;培养他们写作的兴趣,养成写作的习惯,引导他们学会表情达意,从而学会写作。写作如绘画,如表演,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啊!因为任何一种单纯的写作技巧传授,对还没有练就出用规范的书面语流利表达的普通学生来说,都是一种太过奢侈的消费,与其让这些学生临渊羡鱼,倒不如让他们退而结网,老老实实地训练写作的基本功。笔者认为,这篇作文的作者已经具备了相当扎实的写作基本功。
如果我们发现了病梅的病因之所在,而后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不必五年为期,必将会复之全之。
语文教师的“为”,还表现在他是学生作品的第一欣赏者,第一读者,如果缺失了对作品的审美体验和感悟能力,将是怎样的不应该?
若是依照上述判官的评价标准,本文是否也显得离题、中心不明确、语言平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