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有味是少堂

张训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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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20日，微雨浥轻尘。洞庭扁舟子吴春来老师打马从湖南而至，带着他的“十年非常语文梦”——《孤舟话语》，馈赠于我，了却了我与之文章相识相知四载无缘得见的憾愿，真可谓王维之《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深圳市“语文学科带头人”马恩来老师俨然地主，早在石厦地铁站附近的“水乡渔村”预订一隅，之前素未谋面的我见到他时，觉得唐代诗人李贺《马诗》中的“此马非凡马”的句子宛然为他而作。他身材高大，但并不瘦，讲话带点铜声。他带着的是一瓶白酒和他新出版的新书《回归教育的本色》，而之前他曾邮赠过我《时评语文读本》一书。

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带，也的确没有什么可带，虽然曾经通过邮箱向他们发过文章和书稿，但我还是书稿未付梓阶段。有朋远来，适逢其会而已。我忝列进门的座位，让春来和马老师分别坐在左二席位和右三席位，把主位虚席以待程少堂老师。

马恩来老师点了四盘小菜和一锅水煮鱼，酒无绿蚁是陈酿，火炉无泥正火红。是中午下班的高峰，马老师说，这个暑假，是少堂先生史上最忙累的暑假，《语文味教学法》的统稿工作统得他几近崩溃边缘。程老师要晚到。

在酒香的弥漫中，在火炉烟气的氤氲里，我随意打开语文味网，浏览到一篇《少堂志林：在马桶上安排好的语词筵席》。文中程老师诙谐地说他一边坐在马桶上一边玩手机的时候，将语文味教学法研究创造的八个新概念排了个座次：“语文味”坐主位，“文人语文”“语文味教学法”左二席右三席陪坐两旁，其他“一语三文教学模式”“教学主题”“价值推送”“表现性教学”“再现性教学”自由就坐，“代表课”身负学海深仇，就做个店小二，快去拿酒！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我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伸手就饮尽杯中酒。诚如少堂先生所言“现代汉语以前没有这些词语或短语，这些词语或短语后面，都是新的语文教育思想”，我曾经杯中窥月地认为“语文味”在应试教学中也许会凋谢，但语文味教学法的价值却在于研究创建，且这种创建必将是中国语文教学史上里程碑式的创见和实践。恢弘大道出于恭，十年磨剑十年践，“语文味”在风雨中始终摇曳如花、如春！

地底下隐约传来地铁轻快飞行后戛然而止的声音，马恩来老师说：“程先生到了！”果然，几分钟后，程老师推门而入，那张熟稔的脸庞上神采依然飞扬，但毕竟遮不住一丝倦色，因为距离太近了。握着他的手，我直接体会到了他的“像平民一样生活、像奴隶一样劳作、像诗人一样体验、像上帝一样思考”这句话的肉感温度。

他是位文人书生，儒雅风流，本色本味。这个坐拥一座语文江山的人，乘地铁而来，进门便言：吴春来是新锐的后起之秀，中华语文网年代“最”人物，虽然小我二十岁，他远道而来，我不能不来。

他坐在主位，正如“语文味”坐主位。他称马恩来老师是“语文味”研究的“股肱老臣”，敢于和他争执，会酒，会爱，会讲，会课，会文，德才兼备，浪漫与严谨并行，用功共勤勉一色。“人的正确思想从哪里来？毛主席告诉我们从实践中来。”他吃菜甚少，饮酒不少，“实践，就是我们的上帝。马恩来这些名师们在语文味教学法研究方面都作出了积极的思考与探索，是骨干和功臣啊！”

“坐冷板凳不可怕不可悲，板凳坐冷坐破才出真学问。五年磨的剑与十年磨的剑，其锋芒自难相较。”他看着我说，“你忧患于应试语文的痼疾，着眼于学生的内功素养，潜心躬耕于畎亩，十年光阴磨一剑，淬炼出100万字，且做到了瘦身雕琢，可谓既丰满又骨感！”

春来老弟品一口香茗吐一语：“十年非常语文梦——我们共同的梦想！”

马恩来老师放下酒盅，悠悠地说：“语文有味是清欢，训海老师的‘文字煎熬、文采训练、文章得意、文学熏染、文化涵养、文人精神’得之教，寓之书也。还是语文味！”

“如今的时代是个开放且多元的时代，我们身处江湖，不要急于掺合到取名字大潮中去，是因为，过去，现在，这语文、那语文，这法、那法，各种各样的名字太多了。先把功夫用正，即用到实践上，在教育教学实践中逐步进行理性提升，积累到一定时候，需要冠名的时候，就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程先生喟叹于当今所谓“语文江湖”“术士之辈”钓名沽誉之菜市场现状。

程少堂老师饮红酒，脸不红，我饮白酒，脸也不红，但听到他这样说，我暗自惭愧，因为我也附庸风雅将我的语文取了个“净语文”的名字。我赶紧将马恩来老师该饮的酒自罚了一大盏。

我们一些人总认为“语文味”应该是语文的，不应该一定是程少堂的，但促膝听他一席肺腑之言，才真正明白“语文味”非程少堂先生莫属，因为语文味本身就是文人的、积淀的、性灵的、自由的、大道无形的，他拣出“语文味”，也拣出了语文味之真谛。“教材是例子，文本是脚本，教学是主题，内容是创生……”这些真知灼见岂不正是“语文味”代表课例“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隐喻表现吗？

吴春来老师不饮酒，少言，啜着茉莉花茶，事后才知道他在我们把酒话语文的时候，早发了微信：一次吃了四个小时的中餐，只因语文，关乎语文味。深圳名师马恩来先生盛情款待，使这次梅林小聚成为雅事。深圳市语文教研员、语文教育大家程少堂先生幽默风趣，颇有魏晋名士风流。训海兄人与语文俱性情，亦喜欢。

后来还看到“诗意语文”董一菲老师的点赞：语文味的聚会，诗意的聚会，欢喜！

外面微雨与夕照齐飞，地铁依然轻快运行，在车水马龙的深圳街头，我们将分手各奔东西。深圳少见杨柳，于攒动的人群中，我望见他们的背影，却有种好似长亭作别的不舍。我与少堂先生各自上了两列逆向的地铁车厢，在飞速闪动的画面中，他的话犹自在耳：

“毛泽东真要是改名叫‘毛二狗’了，他也是‘伟大的毛二狗’不是？而隔壁家的毛二狗就是改名叫‘毛泽东’，那也只是一个‘凡夫毛泽东’罢了。”

“语文味”于程少堂，可遇不可求，可谓天人合一的大道有形，“语文味”遇到他，是“语文味”的大幸。如果毛二狗遇到“语文味”，那可真是语文的大悲了。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准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苏轼写出了一个“人间有味是清欢”的哲学命题，程少堂也写出了一个“语文有味是少堂”的文人华章。（2014年8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