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准备开始写作《少堂志林》中的“雪泥鸿爪系列随笔”，对1999年来深圳工作后的一些值得记忆的人和事，或立此存照，或进行审美性回眸。这是第一篇。
1999年11月，我通过全国招聘考试，被录取到深圳市教研室（深圳市教育科学研究院的前身）做中学语文教研员。2000年春节后，单位领导想摸摸底，便要求新来的教研员，每个人都要在单位作一次学术报告。我的报告题目是《教研员要学者化》。我虽然是以大学副教授并以全国招聘考试第一名的身份来应聘来深圳市教研室工作的，但对这个讲座一点都不敢怠慢，竭尽全力准备这次亮相。我不仅敢讲，也率性幽默，报告自然很精彩，报告现场，领导和同事们被吸引得紧。这个报告后来整理成论文，发表在《深圳教育科研》杂志上，收录在2006年由海天出版社出版的《程少堂教育理论与实践探索》一书中。当然，真实的报告比整理形成的论文，生动很多。
按我作报告的惯例，在这个报告中，我结合报告内容，大胆讲了不少笑话。其中之一就是本文下面要给读者讲的故事。
我来深圳市教研室工作时，中国教育界正在大力提倡素质教育。我在报告中说，有些人很反感国家教育领导部门今天一个新名词，明天一个新概念，换汤不换药。我也有同样反感。不过我对这些新名词的反感，往往是通过反讽语言幽默表达出来的。
我讲到，新中国成立后，尤其是改革开放后，中国人从上到下，确是特别喜欢提出一些新名词、新概念。我认为，这些新名词、新概念，许多确实换汤不换药，但不能一概否定。因为每一代人都要有自己这一代人的语言表达方式。孔子再伟大，我们也很难设想，21世纪的中国人日常还和孔子使用完全一样的名词、概念说话。说到当时不少人议论纷纷的素质教育概念，我认为尽管不能说它一点新意也没有，但你硬要说素质教育概念比毛泽东的德、智、体等全面发展的教育思想多了许多新东西，打死我我也不相信。我甚至认为，素质教育概念也不比古希腊雅典时期的全面发展教育思想多多少新东西，不比孔子的“六艺”教育思想多多少新东西。实际上，古希腊雅典的教育在西方奴隶制社会中发展到最顶峰，形成了全面发展的教育思想，为近代西方教育所承袭，它具有教育发展的科学性、前瞻性，对我们当代的教育也有现实的指导意义；孔子的“六艺”教育思想包括礼（礼节，类似今日的德育教育）、乐（音乐）、射（军事射箭技术）、御（驾驭马车战车的技术）、书（书写，识字，文字）、数（术数，即计算、数学的技术）等等、其核心是“成人”，提倡德、智、体全面发展，注重“育心育体”并举。因此，和古希腊、孔子的全面发展的教育思想比起来，素质教育概念与理念并没有多少创新的东西。尽管如此，21世纪的今天，人们还是需要一些新的名词、概念，以便于创造一些新的刺激，只有新的刺激才能更容易引人注意。
讲到此，我讲了一个亲身经历的笑话。小时候，母亲做好了饭，在家门口叫着我的名字喊我回家吃饭，而我在外面玩得野，有时就没有听到母亲喊我的声音。母亲脾气急，加上当年她很忙很辛苦，见我没有反应，就急了骂道：“你个狗日的还不快回来吃饭！”母亲叫我的名字我没有听到，一骂“狗日的”，我马上就听得明白。彼时母亲大骂我用的“狗日的”的这个词语，并没有多少新意，实际上和“程少堂”是一个意思，“狗日的”就是程少堂，程少堂等于“狗日的”。但母亲平时很少用“狗日的”的这个词叫我回家吃饭，因此“狗日的”相对是个新概念，新概念造成新的刺激，容易引起我的注意。现在从上到下翻来覆去讲的素质教育，它的意思虽然和全面发展确实差不多，但全面发展概念讲多了，需要换成素质教育这个新概念才有新的刺激，所以素质教育也就是个“狗日的”。领导与同事们听了大笑。
这两年，中国教育界又冒出一个“核心素养”概念来。不少人、不少报刊把这个概念吹得天花乱坠，仿佛天上又掉下来一个极富有创意的新概念似的。我1990年考上全日制研究生学的是教育学原理，1999年来深圳做语文教研员前，已做了多年高校教育学讲师和副教授，现在早已升为教育学正教授，就是说我做教育学副教授、正教授加起来已有20个年头了；20多年前，我就在《教育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学报》这样顶尖的教育刊物上发表过研究教育规律、教育本质的学术论文。因此如今若是硬要我相信“核心素养”概念是个什么新东西，一千个办不到，一万个办不到。你蒙不过我的。我现在要说的是，这个“核心素养”概念我也不反对，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确实需把讲烂了、讲烦了、讲得大家都不相信了的所谓素质教育这个狗日的旧概念，换一个新概念玩玩儿，以便形成一点新的刺激。但“核心素养”并非什么新玩意儿，充其量，也就是个“狗日的”罢了。
2016/3/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