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堂志林(546):自由与束缚的变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新解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鲁迅于1926年写的一篇回忆童年生活的散文。此文被收入《朝花夕拾》,是现当代中国中小学语文教材中的传统名篇。这篇文章也是我最喜欢的散文之一。我在少年时代就很喜欢这篇课文,后来做语文教师,也多次教过这篇课文。据我所知,通常,人们都是这样理解这篇文章的: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全文描述了色调不同、情韵各异的两大景片:百草园和三味书屋。作者写百草园,以“乐”为中心,采用白描手法,以简约生动的文字,描绘了一个奇趣无穷的儿童乐园,其间穿插美女蛇的传说和冬天雪地捕鸟的故事,动静结合,详略得当,趣味无穷。三味书屋则是一个充全不同的世界,作者逼真地写出了三味书屋的陈腐味,说它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儿童在那里受到规矩的束缚。但作者并末将三味书屋写得死气沉沉,而是通过课间学生溜到后园嬉耍,老私塾先生在课堂上入神读书学生乘机偷乐两个小故事的叙述,使三味书屋充满了谐趣,表现了儿童不可压抑的快乐天性。(参见百度《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词条)
我以前也是这样理解这篇文章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认识水平的提高以及生命体验的丰富,我愈来愈认为上述传统理解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未必一定要这样理解,我甚至觉得这种传统的理解缺少深度,可能有更好的理解期待我们开掘。
两年前,我在深圳市坪山新区听初中语文教师比赛课,四位选手讲的都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赛后评课,我讲出了早在我心中酝酿许久的一个观点:
我认为《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写出了中国人乃至人类的一个普遍性的生存悖论——人生,尤其是中国人(当然不只是中国人)的人生,总是在“百草园”(道家生活方式或个性化)和“三味书屋”(儒家生活方式或社会化)之间挣扎。鲁迅未必一定是想“通过百草园描绘了一个奇趣无穷的儿童乐园”,也未必一定是想通过三味书屋“逼真地写出了三味书屋的陈腐味”。《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篇散文的主题也可能表达的是,人生往往必然要在道家之道(出世)与儒家之道(入世),亦即个性化和社会化,或者说是自由与束缚之间苦苦挣扎,人生的交响曲是自由与束缚组成的二重变奏,人生可能在这个变奏中挣扎着走向失败,也可能在这个变奏中挣扎着痛苦地臻于成熟以至于提升。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假如鲁迅一直在百草园潇洒地“自由”下去而没有经历过三味书屋痛苦地“束缚”的磨炼,20年30年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很简单,就是绝不会有后来伟大的鲁迅诞生,而只会多了一个平庸的鲁闰土而已。
有一篇文章说,“人文”就是一种植根于内心的素养,是以承认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一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善良。“人文”关乎公平、正义,它就在我们日常的生活中,就在人和人的关系中。想想我们有多少时候,不需要别人提醒,就知道检点自己的行为,就能够自觉地遵纪守法、恪守做人的准则,就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文精神。如果这种对“人文”或人文精神的理解是有道理的,那么,以这个理解为基点,我们大约就可以说,束缚人的“三味书屋”也许不一定就是陈腐的代名词,相反,把它理解为某种程度上是孕育人文精神之土壤的一种象征,也未必完全不妥。
对《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这种解读或看法,确是“破天荒”的,以前从没有人提出过(在我的阅读范围内,我没有见到有人提出过这种观点。你要是找到以前有人有这种解释,我输你二百五),它既源自文本思想内容本身,同时也源自我自己的生命体验,是文本的思想内容和阅读(或教学)主体独特的生命体验的有机熔铸。因此也可以说这一看法或思想既来之于文本,又高于甚至大于文本。
我这个看法或思想当然不一定对,但我认为这是个有一定道理的看法或思想。
这种解读就是典型的语文味解读,其中蕴含着语文味教学思想、语文味教学法的精髓和灵魂。
2016/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