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76年高中毕业的。也就是说,我的整个中小学时代,都是在“大革文化的命”的文革时期度过的。我念初中、高中时的学校——湖北省新洲县宝龙公社的宝龙五七中学,是当时湖北省全省闻名的极左典型(这一点,从学校名字也看得出来),因此我的中学时代的主要经历,就是先后参加批判刘少奇、邓小平,评法批儒,批林批孔批周公,反击右倾翻案风等运动,完全没有系统学过什么数理化历史地理等学科的知识。语文课,除了“两报一刊”社论、毛主席诗词,没有读过其他东西。但写大批判文章的能力很强。课余,反复阅读过《毛泽东选集》四卷。当时正在部队当兵的姐夫,应我要求,给我寄过一套书——全套十几本的《鲁迅杂文集》。尽管我当时读起来似懂非懂,但由于那时能读到的书很少,就反复阅读过这套《鲁迅杂文集》许多遍。另外,由于文章写得好(不光是大批判文章写得好,当时我还写散文、小说,私下偷偷给武汉的报刊投稿,曾发生过退稿被当时学校唯一大学科班出身的老师、后考回其母校吉林大学念公木先生的先秦文学研究生、1980年代任武汉大学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的孙东临先生,误认为是抄袭的故事),又经常被老师指派在全校批判大会上发言,得到过不少奖励。当时学校发的奖品主要是评法批儒方面的书籍,印象最深的是杨荣国教授的《简明中国哲学史》《中国古代思想史》等书。杨荣国教授的这些书,虽然由于时代原因观点极左,但也让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中国古典文化思想研究方面的专著。
文革结束后,我报名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1977年的首次高考。当年湖北省大学招生考试和中专招生考试是分开进行的,大学招生考试时间是1977年12月6日至8日,中专招生考试是紧随其后的12月9日至10日。我的中学同学,成绩稍好一点的,为了跳出农门稳当些,都是报考中专(那个时候农村学生能考上中专是很不容易的),而我却倔强地要坚持报考大学。像我这样的文化基础,在人才积压了十年之久的1977年参加高考,落选是必然的。但1978年我仍然坚持报考大学,自然是继续落选。1979年我继续报考大学,当时我家四弟是应届高中毕业生,他报考大学文科英语专业,和我在同一个考场、同一个试室参加考试。成绩出来后,我超过了当年湖北省文科本科的重点线十来分,终于成为母校应届高中毕业同学中唯一考上本科的学生。老四考了268分,超过当年湖北省英语本科线8分,但由于英语本科招生人数很少,他落选到了中等师范。
我老伴家里在当时地处宜昌西陵峡的核工业部827基地。她1978年参加中专考试,被宜昌师范英语班录取。此前827厂也没有人考上过大学,考上中专成为轰动全厂的一件大喜事呢。
当年连续三年不报考中专而决意要报考大学的冒险与压力之经历,既是我坚韧不拔顽强毅力的见证,也是我人生最初也是最大(没有之一)的一次冒险。其冒险之险,压力之大的程度,非有相同或相似经历者不能想象,且自此以后迄今的四十余年间,这一经历,不时在我梦中以梦魇的形式出现。
2018/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