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叉火鱼

                                                                                    朱德友

 阳春三月回到故乡，见那流红凝露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茶，又像一阵阵云霞缥缈在山林间，像一片片胭脂涂抹在村庄里，我就有一种感觉——醉；也勾起了我叉火鱼的欲望。每到这个季节，气温上升了，鱼儿会顺着新涨的桃花水上游，人们就要下河叉火鱼。叉火鱼——那是生疏了多少年而又从末忘怀的情景哦！

故乡人有一种看法，三月不叉火鱼，那么三月就算白过了。叉火鱼对于三月是如此重要所以，故乡人在三月里无论多么忙，老老少少也是要丢下功夫下河去的。太阳一落山，人们备了家伙，一路走一路吆喝，间便汇集了浩浩荡荡的人马。

故乡的河名叫黄柏河，清凌凌的水从深山里流出，水美鱼肥。所以感想人常对外乡人吹，说河里的鱼就像养在自家的鱼池中一样.想吃，把锅烧上，跑下河拖一网鱼回来下锅就是。无非是说鱼极多，随到随取罢了。正因为如此，故乡人弄鱼已不是简单地弄鱼了，代代相传的是弄鱼的艺术和对这种艺术的享受。譬如说叉火鱼吧，火把一照，群鱼蜂拥，就沐浴在火光下，一动也不动，人们手中的鱼叉就此起彼伏了。尽管一次只能叉住一条，有时甚至扑空，可人们玩的就是那叉鱼在叉子上扑腾甩摆的乐趣，当然还有那一头一脸或者浑身水淋淋的狼狈，即所谓“叉”非叉也。那情那景，就不能不说是对那种艺术的美了，也不能不说是对那种艺术美的体验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叉火鱼的传统便消失了的呢？我说不懂，可能在公路修进深山是，4可能是鱼贩子在这条公路上开着破旧的摩托车往来穿梭时，大致是不错的吧。一年又一年，网、叉、钩已经换成了炮轰、药毒、电打，悠闲自在的水族及其他人类同鱼们闹着玩的趣味已经被鱼贩子们那饕餮无度的巨口吞噬殆尽了。我时常想，叉火鱼的三月还会回来吗？今年三月我想叉火鱼，找回童年时的乐趣，老弟就把他的朋友甲乙丙丁都约来了，陪我叉火鱼。老弟真好，他总是忧愁着我的忧愁，快乐着我的快乐。

 老弟和甲乙丙丁们的“家伙”都是现成的，磨得埕亮。也就是说，家乡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恢复了叉火鱼的习惯？我问他们，他们神秘地笑而不答，这便给人几分诡诈的感觉。我也不计较，自己到竹林里砍了一根很粗的竹子，截成三尺来长的一段，再将一端削成叉形，刻出倒须，便成了一根自制的鱼叉。老弟和甲乙丙丁们都笑我，他们不懂，我要玩的就是那种古朴的意趣，所以我就让他们笑去。天黑定了下河，四野无人，只有我们几个人像鬼影一样在晃动，哪有当年那种兴致勃勃的心情呢？

 老弟们选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河潭，远离人户。然后，我们一手举起点燃的火把一手紧握鱼叉，临渊待鱼。鱼们大概也是恐惧黑暗的，也是向往光明的，要不它们不会争着朝我们的火把下面跑。“哗”的一声，甲的鱼叉就牢牢地夹住了一条——鲤鱼，它在疯狂的甩摆，弄得鲜血淋漓。甲不声不响地笑了一下，将鱼取下来放入袋子。乙不屑地瞄了甲一眼，说“球”！这时丁叉了一条，也是鲤鱼。接着老弟和丙、乙也先后叉住了。全是鲤鱼。我说不对呀，当年我们叉鱼时，那可是五花八门的鱼都有啊，哪里会全是鲤鱼？我又说不对呀，当年我们叉鱼时，每一条就会摇着鱼四面炫耀，让人们尽情观赏和羡慕，哪像你们这样。他们不理我，全身心地盯着水下，而我叉了多次，鱼都溜走了。尽管溜走了，我还是激动了几次。就算是在当年，这种竹叉也是很不济事的，我安慰自己，我不过是来玩玩而已。突然，我看到了一条黑黑的脊背，便再次激动起来。盯准了然后下手，猛地插下去，举起来。我高声叫喊：成功了！我大笑，山峡间便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叫声和笑声传扬开去。令我惊讶的是在这一瞬间，老弟和甲乙丙丁不约而同地把火熄灭了，显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也就在这时，许多人把我们围在河心。

“你们以为熄了火把就能逃出去吗？”

“把鱼留下，每人交十块钱，走人吧！”

老弟和甲乙丙丁很狼狈，我替他们交了罚款，心里虽有点不舒服但还感到了些许的快活。不管怎么说，我在这个阳春三月的晚上重新体验了阳春三月叉火鱼的乐趣。后来，老弟告诉我，大河都分段让人承包管理了，那些鱼是他们养的。怪不得叉的都是鲤鱼，我恍然明白了。再后来，我给承包大河的人们建议，开辟一个水上娱乐项目，就叫叉火鱼。

                                            （选自《语文教学与研究》200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