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以北的经线与冬年不遇
九月海风从北面吹向这块神秘的疆土,我看到使者穿着黑色的长袍站在海边,他的长发飞扬在风里。我轻轻的走到他的身后。他指着大海说:“在那块焦石再过去的地方,经线与纬线永远不会重合。”在这个九月,我的十六岁尽头与冬天终年不遇。
我的家在这块神秘的疆土上的悬崖的最顶端,在一座黑色的城堡里,它是我们家族的象征和骄傲。我的身体总是很赢弱,我的母亲常常为此忧伤。在我十六岁那年我终于有了名字,我叫苦,母亲的无名指再次恢复了名份,我再也不是那个遗失在城堡里的没有名字的小孩。
我从未离开过自己的阁楼,可是那一天我是那么的绝望与冲动,在我母亲死去的那一天,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沉睡的夜空。
我从阁楼跳了下去,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它囚禁了母亲的一生,可无法囚禁我,我是自由的,永远。
让我的母亲带我离开吧。我对自己说。
我的身体开始下坠,在离地的瞬间,缓缓的停下。
周围是一些绿色的柔软的风,好像古老的森林里舞动的精灵。
在我面前站着一个男子,非常英俊,难以名状。
“你叫什么名字?”
“尘”他说。他的声音像冬天的候鸟,迷惘而徘徊。
“刚才那是什么?”
“魔法。”他挥动手杖,我看见了满天的星光,纷纷陨落。
在我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看见魔法。他是真的吗?我在心里轻轻地问。
他用海绵般温暖干燥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欣若。”
我定住了,所用的声音都像潮水一样退去。
我光着脚跑到他的跟前,踮起了脚尖。
他的皮肤是温暖的。
手指的瞬间是余温。
呢喃的瞬间是唇角。
他用高挺的鼻梁触及我的长发。
他的眼睛像月亮一样在每个浑浊的夜里寂寞地绽放。
他有魔法,他可以飞。
他是我的理想。
尘。
什么?
如果哪一天你要走,请带我一起离开。
为什么?
尘。
呃?
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请带我去北面的海峡。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的宿命。
冬季的校园和遗失记忆的流年
直到许多年许多年后的我,仍然不明白许多年许多年前的你,为什么会有许多许多的忧伤。
那年冬天,我从校园走出过龙江桥去鹤山,途中我在一棵松树下停下来,把铅笔埋在了雪堆里,这象征着我告别了校园。然后许多年许多年以后,偶尔会有一些不经意的画面从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背着绿色甲壳大书包的小男孩在雪松下虔诚的忏悔。可是,我的记忆遗失在冬季的一个阳光明媚的角落,那里没有雪和精灵。
那年冬天,我要远行。在火车站的第二号月台前,我看见了那个穿着狐裘大衣的中年女人,她浓装的脸上我想起了邻居的狗。火车匆匆驶过我都还来不及后悔。等待的最后往往伴随着遗憾。人生总是太匆忙我们还来不及体会。我买了一张一元的站台票,可是那些拥挤的人们丝毫不给我上车的机会,最后我走到检票员前说:“我爸爸在车上,我把他跟丢了。”可是这个可恶的女人丝毫不给我面子,她的吨位也是我无法抗衡的。
火车启动,车轮在铁轨上尽情的演奏,一离一离的演绎着爱与恨的纠结。落日在山边最后瞟了这个尘世一眼,然后完全沉沦。我想我会死在铁轨旁,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会被发现,那些惊讶的女人和看热闹的男人肯定会说:“看啊,这里冻死了一个孩子,他的书包里还有一张不及格的卷子,唉,他是为考试而死的。”但是我不想死,我买了一根烤熟的玉米棒子,花光了身上全部的2.5元,这宣告了我的这次远行以失败结束。
冬季的校园里到处是那些麻木的面孔。我喜欢坐在几十个人的教室里,听听老师讲课。这是一件很爽的事,因为我坐着,而他站着。校园的对面是一家音响店,每次经过时都是放那首《crying in chapel》。这首歌让我抽搐般的疼痛。同年我被邀写校庆的总结报告。我写完后,把题目改为──《狗日的高一》。
随 笔
这个三月我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低沉状态。寂寞的小猫舔着牛奶,锋利的爪划过主人于燥紧绷的皮肤,“你会痛吗?”她是这样说的,然后它被丢在冰天雪地里等待着死亡。对,就是这种感觉。我很想知道当我死的时候,胸口那些翻滚汹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很清楚的可以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无法掩盖的情绪侵噬着我的身体,像开满了黑色曼陀螺花的夜晚,一群乌鸦在没有月亮的天空中飞行。
梦境,然后是梦境,我的记忆开始遗失某个没人问津的角落。那里没有高墙没有花草和凤凰树,只有寂寞的独角兽在冰天雪地里穿行,它们的眼睛是血红色,血红,似火。“愤怒吧,在死神哭泣的夜里,当你的命运注定要义无返顾的时候。”说话的是一个巫师,帽檐压得很低,我只能看见他阴暗削瘦的下巴,他执着一根镶着水晶的法仗,像一颗高贵的头颅。他用法仗指着我,念动了咒语。然后我的全身开始燃烧起来,我在烈火中烟飞烟灭。在巫师寒冷而锋利的眼神中,“让地狱之火洗清你罪恶的灵魂。”这是我对过去的全部记忆,像一幅破碎的画面,时而隐现。我常常从睡梦中惊醒,心惊肉跳。我在梦里看见许多蠕动的尸体,还有血淋的幼童,他们用手抚摸我,他们在火光中灰飞烟灭。
愤怒吧,在你的命运注定要义无返顾的时候,巫师说。
我又回到了灯火瓓珊的城市里。我的头剧烈的疼痛,我想起几千年前的那个冬天,欣若在榕树下等待的模样。然而她死了,冰剑穿过她的咽喉,钉在灰色的城墙上。那是一具没有白色的冬天,鲜血染红了大地,城堡里所有的人都死了,无辜的或罪恶的,都死在我愤怒的剑下。我开始在霓虹下拼命地奔跑,任凭泪水飞扬在风里,为欣若,为那些无辜的百姓,为我那未曾埋没的记忆。然后我与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下面接触,我的身体飞起来,下落,然后是司机惊惶失措的眼神。我又一次进入的那个梦境,梦里没有忧伤的独角兽,没有高高的城墙,只有静静的白雪和我的似水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