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好男人的品质,主要出现在中年阶段。少年老成是不值得追求的,相当于性生理早熟,其中无奈的成分多,成熟的成分寡,偏颇往往大于均衡。如韩国天才棋手李昌镐之类「少年姜太公」,只能归诸罕见的例外,何况其中也未必没有偏颇之处。历史上「小时了了」的神童除了在音乐和棋类领域的成就较可展望外,多属「大未必佳」。青年人也没必要过早变得沉著,他因此丧失掉的激情体验,会使他的所谓「沉著」缺乏弹性,流于表面文章,一不小心还可能滑向冷漠。至于老年人,退出人生的名利场,要退就退得彻底些,因而也犯不著涂上「沉著」的保护色。
人生的盐粒
让中年男人独享「沉著」的品质,实在也应视为上天的安排,就像上天也曾让少女独享娇嫩之美,让少妇独享美艳之质。沉著看来是好男人的性格底色。这话的意思是:一个好男人不管以何种性格示人,「沉著」总不该空缺。沉著相当于扑克牌中的「百搭」,有了它,左右逢源,缺了它,处处不顺手。有一则著名的服装广告,提到男人必须具备四种品质,分别是「男人要爽」、「男人要忍」、「男人要懂得爱」、「男人要有才」。我们不妨试著考察一下,这四种品质在缺少「沉著」做铺垫的情况下,会向何处发展。哦,拍拍脑门子就觉得不妙。不见沉著的「爽」,怎么看都有点像黑旋风李逵大爷的两把板斧,只知□里啪啦地「向前向前向前」。没有「沉著」押阵殿后的「忍」,与怯懦只有咫尺之遥。
至于「爱」,男人在懂得爱之前,难道不是更应该懂得如何节制「爱」吗?如果不是,只知让「爱」哗哗地流,洒满人间,这样的爱与小盲童丘比特胡乱射出的箭,又有什么区别?而感觉不到「沉著」气质的「才」,充其量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才气,永远无望上升为真正有用的才华。杜甫或莎士比亚的才华,可不是靠薄如蝉翼的「才」就能办到的。
宝贵的分寸感
可见,沉著是一种良好的分寸感,凡是需要分寸感介入其中的性格,都不该把「沉著」排除在外,而我偏偏不知道何种可取的性格会视「分寸感」为多余。在极端情况下,沉著应指「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能耐,有本事谈笑间使「樯橹灰飞烟灭」,但这样的场合不是大多数人都有幸遇到、有幸表演的。何况,剥离掉「沉著」中的戏剧色彩,我们反而更能看清沉著的用处。若换用我们曾经使用过的概念,即将沉著理解为一项系数,我们甚至可以通过简单的搭配关系就把它看得清楚些。我们发现作为大众偶像的英国特工詹姆斯.邦德,其审美特性是「多情」乘以「沉著」的产物;英国首相丘吉尔的品质,是「机智」、「果决」与「沉著」的乘积;中国总理周恩来的形象,取决于「忠诚」与「沉著」的默契配合,等等。和所有优秀性格一样,「沉著」作为一种男人极想攫取的品质,难免也会出现大量赝品。我的看法是:凡是外在表演过于充分者,多可存疑。比如我不会根据某人精心选择的衣著、步态,或吸烟的姿势、皱眉头的角度,判断他是否沉著。
除了眼睛之外,我还得调用别种官能,主要是大脑。不过话说回来,在言行上尽可能做到从容不迫,对于培养自己的沉著品质,也确有益处,这道理就像打拳也会有益健康一样。总结一下,沉著往往是一种相对可见的外在举止,但我们还得试著观察他的内部。有时,沉著的品质也可能与某种散漫的外观珠联璧合,对此,我们大可不必拘泥形迹,白白成全了那些只会用咳嗽声来提升男性气概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