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蒙住：坏了！这“2．5尺”该合多少英寸？光知道几尺几可不够，因为这边裤子都是论英寸卖的。

     10年前也经历过很多次这种“蒙住”。那时候刚从中国挪到美国，只觉得哪儿都拧着劲儿：白天变黑夜了，电压改110伏了，电视制式变成另外一套了，全国共有4大时区了（所以你给别人打电话前得先想想人家是不是还在睡觉），各州有各州的法了（所以你走过多少州就得考多少次驾驶执照）……尤其碰上度量衡，统统得洗脑：量路程的公里改成英里了，量身高的厘米、公尺改英寸英尺了，称东西的公斤改成磅和盎司了，汽油牛奶改用加仑和夸特了，测温度的摄氏改华氏了———过去知道37度以上就是发烧，38度就得躺下，39度就起不来，40度就可能说胡话，现在只能看体温表上96度左右处那道杠，过了就算发烧，烧多高可搞不清……总而言之，过去觉得条理分明的脑子被搅成了一锅浆糊，弄得人士气大减。幸亏乾坤在这里还没有全部颠倒，行人汽车还是靠右边走，厕所还是分着男女间，太阳依旧从东边升从西边落，一分钱照样憋倒英雄汉，不然我很可能就此破罐破摔、入乡不随俗了。

     慢慢地，时差倒过来了，公里、公斤、公尺、220伏、摄氏什么的也撂开手了———反正发烧的时候也是糊涂的，管它烧多高呢；过去知道一米八是英俊男士的身高，自己是女的所以一米五九也够使了，现在的则是死记硬背“我身高某（英）尺某（英）寸”，好回答医生或汽车局的公事；一加仑汽油是多大一堆不知道，反正知道可以用来跑30英里路，当然，30英里路有多长也不清楚，只知道跑到了会耗掉一加仑油；虽不很清楚自己的饭量与一磅食品的关系，倒也知道牛肉多少钱一磅吃着就嫌贵了点；华氏80、65度各是多少摄氏度到现在也没整明白，却也知道再往上人就开始觉得热、再往下就开始觉得冷……凡此种种，只要不涉及换算，把几个经常需要的指标记住，倒也不碍过日子了。

     碰上需要换算的时候就麻烦一点，比如兄弟的裤子。蒙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家里有一“中国制造”的巧妙小物件——一条有厘米和英寸对照的皮尺。根据“三尺等于一米（100厘米）”，我先把兄弟的2．5和3．2尺换成84和107厘米（希望没换错），然后上皮尺上一看，妥啦：是33英寸和42英寸。赶快把这个指标写在纸条上放进钱包里，到了裤子店好让它提醒我，省得一看见真裤子光有英寸我又得乱套。这么三倒两倒，误差是难免的，不过，兄弟穿裤子不需要那般精确——他穿的主要是我的爱心么。

     问题是天下事不光穿穿爱心裤子，还有很多诸如卫星上天之类非得精确不可的营生。前些天看报读到一篇大文章，说是去年9月里，美国太空总署发射的一枚探测火星气象的卫星，在抵达火星之际没有进入预定的轨道，而是突然陷入了火星大气层，1亿2千500万美元的造价，多少人多少天的心血，扔到水里还听老大个响儿呢，就这么悄没声地没影儿了。经过紧急调查，发现问题出在度量单位上，原来是有些数字没有从英制转换成公制，导致了偏差。

     上邪！敢情英制与公制，不光是我个人“适应新环境”的小问题，还是美国“与国际接轨”的大问题。就着这篇文章的话题，也把我这10年的牢骚发发：别的都不论了，这英制就不能废了它拉倒吗？计量单位规定的随意、单位和进位制的混乱，这年月哪个发达国家还指靠它呀！

     在美国废英制改公制这话并不是这会儿才说的，此建议近百年来不断有人提出。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改，大约多半还是一个“钱”字：改制牵涉面广，势必耗资巨大，让哪届国会也难下决心；再加上人的因素——用惯英制的人当然有其惯性和惰性，弄得这现状是“积重难返”、“尾大不掉”。大概大家还是没有被逼急到那份儿上——什么时候美国感到改公制和治理千年虫一样急迫，这笔钱也就非花不可了。

     我估计自己可以活到他们改成公制的那一天。我不在乎再洗一回脑、把度量衡的概念再全部倒腾回公制去———我宁愿使用公制：全部十进位，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