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

    前一段日子总怀念久违的故园。夜夜梦见那遍山遍野的楠竹和茶林，还有那一片片流动着粉红的映山红，一层层平整如镜的梯田，一弯弯绿树掩映瓦房的村落。我决心要回一趟美丽的故园了。

清明节来了，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往返香港、深圳两地的繁忙工作中抽出来，和丈夫一起踏上北去的归程回到故园给已经去世几年的父母、公公婆婆扫墓。

车到广州，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车窗上唦唦地响，忽有淡淡愁意袭上心头。听着车轮和铁轨的有节奏的碰撞声，半夜也无法入眠。

第二天一早到长沙竟是风和日丽。蓦地，整个人便充满了惊喜的灵气，每个毛孔似乎在释放这种愉悦。我本以为这暮春多雨的季节，明媚的春光对于我们这些长年漂泊在外偶尔返乡一次的人来说总是难得一见的。也许是我们这些从故园走出去的人，总还是维系与故园那种血脉依存吧！

我们在车站附近的小餐馆里草草吃完早饭便乘搭上开往故乡的汽车。车在宽阔的公路上急驰，喜悦的心中夹杂着焦急，老嫌车慢，两小时的车程竟如此漫长。

晌午，终于在折向故园的路上下车了，轻快徒步在熟悉的山道上。放眼望去，这边的山岭一直绵延到远处，圣洁而深邃。山道两旁满是嫩绿带有茸毛的叶子，竹林下，褐色的笋尖破土而出。树上的鸟儿正婉转啁啾……这属于故园的风采和韵致哟，是那种自然本色的神韵。阳光和煦着，似水好风，无限清景，令人微醺。我踏着自己微微心跳的节奏，一步步走近故园。

正午我们来到熟悉而陌生的故园。我们没有去此次回乡落脚的叔叔家，而是先到了离开十余年的老屋。站在屋前的平地上，一种悲悯忽地爬上心头。老屋空无一人，屋前的砂石路落寞而沉寂，坪地上长满了苔藓和杂草。去年生长的没有倒下的枯草在竦瑟着，两边的排水沟里积着厚厚陈年落叶。昔日还算气派的红砖瓦房已经十分陈旧了。门窗紧闭着，玻璃上积满灰尘，屋门口布满蛛丝，让人不敢贸然进入。我麻木的双腿缓缓后退，我是没有勇气进去了。这里曾有我们精心营造的爱情草巢。公公婆婆用勤劳的双手把房前屋后拾掇得有条有理，干干净净，屋内一尘不染、窗明几净，那时，日子过的并不宽裕，却也感到舒心和满足，温馨而美丽。

四周静静的，忽而山风掠过屋后的树林，树叶哗哗作响。这声音撞击着我的心扉，漫过我的大脑。我看见了我们的故园，体味到了人去楼空的滋味。昔日美丽而又充满生气的故园已经成了回忆。十多年前，我们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怀着各自的目标离开了这美丽而又贫穷的山村向远方迁徙，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开拓自己的新生活。我们再也很少回到这偏僻的故园。几年前，公公婆婆先后辞世，没有人居住的故园就成了这个破落的样子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到一阵又一阵翻涌过来的颤慄。

我在荒废的故园门槛前徘徊，又是一阵山风掠过屋后的树梢，唦唦的声音使我的心在颤慄中平静。

我想，美丽原来由聚集的群体创造，也因群体的离散而毁灭；源于生存的需要才有厮守和别离。

我明白了。这可爱而又可怜的故园原只是一个山清水秀的驿站，告别它，迈向一个新的驿站，或者说，遗忘它，去追求一方新的天地是让一种美毁灭，而让另一种美萌生。

想到这，我感到一股暖流流淌进我的心田……。

                                                        王白石写于2005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