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课改后考试命题走入误区

      深圳市教研室  程少堂

（《深圳特区报》2005年5月12日发表本文） 

课改后的考试不仅是课改的一种重要的“验收”手段，而且也对学校今后的教与学产生重要的导向作用。因此，课改后如何考试，考试又如何命题，这不仅是教育界关注的热点，也是全社会关注的热点。笔者对课改实验区2004年中考命题进行了研究，发现其中既有成绩，也存在着值得警惕的倾向，对这些倾向如不加以实事求是的分析，对课改的健康发展不利。有鉴于此，笔者提出个人管见，希望引起有关部门和有关人士的关注，不妥之处欢迎批评指正。

一、“贴标签”：课改后考试命题的误区

课改后考试命题的最大误区就是“贴标签”，主要表现形式如下：

（一）一些负责起草《中考考试说明》的人员和命题人员，把社会上流行的新名词新概念往试卷上硬“贴”。例如，最近几年“整合”一词，在各种场合都很流行，但是有多少人能够真正说清楚“整合”一词是何意思，值得怀疑。实际上，汉语中原先并没有“整合”一词，“整合”（CURRICULUM INTEGRATION）的说法是从国外传来的，在《美国国家教育技术标准》中，是这样描述整合的：“课程整合涉及把技术作为一种工具融进课程，以促进学生对某一知识范围或多学科领域的学习。”课程与信息技术整合，就是把信息技术融入到我们的课程之中。虽然汉语中没有“整合”一词，但中国文化蕴含着有和“整合”相通的思想。例如，佛家认为，“无”是最高的境界。有专家认为，对技术而言，你天天在使用，却感受不到技术的存在，因为你已经成为习惯。当你的研究和注意力忘记了技术的时候，也就是“整合”到“无”的高度了。因此，课程中讲“整合”，就是要求我们从技术走向忘记技术、关注教学的境界。对语文教学而言，如果讲“知识整合”或“基础整合”，主要是要求将零碎的基础知识或单方面的语文能力综合运用于语文实践，这才是“整合”的本质。但是，某省2005年课改实验区中考语文科考试说明和语文试题样题第一部分都用了“基础整合”这个新词，而它所包含的内容，大都是一些零打碎敲的试题，如第一题考汉语拼音，第二题考字形，第三题考病句辨认，等等，也就是说，“基础整合”下的大部分试题并不是“基础整合”，而是“基础分开”。

（二）一些命题人员把课程标准中的新名词新概念往试卷上硬“贴”。最典型的是“综合性学习”。在《语文课程标准》中，“综合性学习”和“识字与写字”“阅读”“写作”“口语交际”共同构成了语文课程目标的五方面内容，目前已纳入语文教材体系。综合性学习主要体现为语文知识、能力的综合运用、语文课程与其他课程的沟通、书本学习与实践活动的紧密结合。综合性学习注重考查学生的探究精神、创新意识和综合运用能力。根据《语文课程标准》的要求，在语文学业考试的命题中积极探索考查综合性学习能力的试题命制是必要的，但是，对学生语文综合性学习的考查必须注意体现语文学科的特点，避免“综合性学习” 的“泛化”。

可惜的是，有些课改试验区的中考试题将明显属于名著阅读、文学鉴赏、口语交际、语言实际运用等方面的内容，统统纳入“综合性学习”的范畴，甚至出现了离开“语文”考查学生综合学习能力的倾向，导致语文试题的“去语文化”或“非语文化”。例如，某实验区有这样一道中考语文试题：

   （创新并实践）如果用最漂亮的字体和富有创意的构图（简明即可），为《青春心语集锦》一书设计一个精美的封面，请你不妨试试！相信你一定会是最棒的。（3分）

参考答案和评分标准：略（要求封面设计创意好、构图较简明、字体漂亮、图文配和相宜、富有韵味，能给人以较强的美感。）

实事求是地看，这个题目是有些创意的，也确实为学生展示自己的个性、才华、审美情趣、创新精神等搭建好了一个很好的平台。但是，这道题是考语文还是考美术？

还有的实验区语文试卷中的“综合性学习”试题是这样的：

综合性学习让我们拓展了视野，增长了才干。在初中三十六个主题活动中，请根据自己参与活动最深入的一次综合性学习，写出下列内容。（5分）

主题名称： 

具体写出活动中自己做得最出色的地方：

主要收获：

参考答案和评分标准：略（第一项1分，第二项2分，第三项2分。第一项写全称或简称皆可；第二、三项内容不具体的扣1分。）

这个题目的命制意图也不差，但是，这道题目主要是考学生综合性学习能力本身呢，还是为了检查学校是否搞了综合性学习活动？

（三）命题人员把一些昨是而今非的“翻新”名词“翻新”概念不假思索地往试卷上硬“贴”。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们认识的深化，有一些概念的内涵发生了变化，因此一些“旧”概念变成了“新”概念。这就要求命题人员对有关的学术研究的前沿动态和新出成果要有所了解，对一些概念的理解要“与时俱进”。例如，不少实验区语文试卷第一部分是“语言积累与综合运用”，其中包括以下内容：汉字书写、汉语拼音、错别字辨认或改正、名句默写、仿写续写、词语使用、病句辨认或修改、写宣传语或广告词等等，这样把“语言积累与综合运用”跟“阅读”与“写作”在同一张试卷上并列，给人的感觉似乎试卷后面的内容都不是“语言积累与综合运用”（至少从逻辑上可以这样理解）。这很令人奇怪：写8个字组成的一句宣传标语就算是“综合运用”，写几百个字组成的作文反而不是“综合运用”？也许有人会说，好多试卷都是这样安排结构的，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我要说的是：从来如此，就对么？大家如此，就对么？其实，根据现代阅读学和写作学的研究，阅读考查也好，作文考查也好，哪一个不是在考查学生的“语言积累和综合运用”？单独考查以上内容是完全可以的，但一定要贴个不逻辑的标签吗？

有的实验区中考语文试卷，更出现这样的“贴标签”现象：

四、表达与交流（30分）

写作

①标题作文：故事发生在我们小组

②话题作文

亲爱的同学，你一定有走出校园的经历：或参观，或访问，或考察，或旅游……其间的一幕场景、一个细节、一件物品、一段对话、一首民谣……都可能触动你的心灵，增长你的见识，引发你的思考，丰富你的体验……

走出校园，走近自然，融入社会，你的成长将会因此而更加精彩！

请以“走出校园”为话题，自拟题目作文。

要求：

1、   以上两题任选一题写作；

2、   文体不限，字数不少于500字（诗歌不少于25行）；

3、   文中不要出现真实的人名、校名和容易暴露身份的地名。

单单凭感性经验我们就能断定：在语文的教与学中，“阅读与鉴赏”和“表达与交流”，是只能从理论上分开，而不能从实践上分开的。换句话说，作文当然属于“表达与交流”，但“表达与交流”绝不是只是作文。照我看来，对语文试卷上所有试题的回答，都可以看成是在进行“表达与交流”。

现代解读（释）学更是从理论上回答了这一问题。我们知道，现代解读学有一个著名的“主体间性”理论，认为人与文本是一种互为主体、互相解释、互相沟通的关系。文学解读是以理解、解释和建构文本的意义为指归，在解读过程中读者总是通过文本与潜在地存在于文本中的作者见面，这就必然沟通了解读主体和作者这两个主体世界，使读者与作者以文本为媒介发生心灵碰撞和灵魂问答。因而，从本质上说，文学解读是主体间性的对话，是主体间性的一种寻求心灵交流的活动，是读者与文本（作者）双向运动的一种解读反应过程。《语文课程标准》关于“阅读教学是学生、教师、文本之间的对话过程”这一重要理念的理论基础就是现代解释学的这个“主体间性”理论。而我们一些命题以及与命题有关的人员似乎不了解这一理论，因此不恰当地在“作文”之前加上一个“表达与交流”标签。

    还有的实验区的试卷第一部分用了诸如“基础积累与综合运用”或“基础知识与运用”的标签，但从标签下面的试题来看，命题以及与命题有关的人员对“基础”或“语文基础知识”这一概念的理解很陈旧，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在中小学学习阶段，我们过去习惯与把语文基础知识简化为汉语言基础知识，无论是教学还是评价（包括考试），所谓的基础知识，就是那些文字学、语汇学、语法学、修辞学的知识，另外再加上一些文章学的概念。从解放后半个多世纪的语文教学实际来看，这些所谓的基础知识，其实并没有构成基础，相反，有时倒成了学生语文能力发展的束缚，学生常常为了应考而死记硬背。到本世纪初我国语文教育界终于认识到，中小学学习阶段，基础知识应为基本的语言积累、基本的学习习惯与方法、初步的审美意识、审美情趣与审美方法。这里的知识既包括显性的、可以描述的知识，也包括隐性的、默会的知识。这些基础知识是学生形成语言能力和价值观念的最基本的知识，也是学生今后发展的基础。但是，对这一新的“基础知识观”，不少命题人员并没有完全了解和掌握，仍旧在试卷上“旧瓶装旧酒”想当然地贴陈旧性的标签。

二、原因：不能正确对待课改与课标

2004年课改实验区中考命题之所以会出现一些“贴标签”的误区，主要原因是不能正确对待课改与课标。具体原因如下：

（一）课改考试命题“贴标签”的外因

（1）是本次课改中存在的形式主义的自然延伸。本次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成绩是巨大的，但是，暴露出的问题也不少，一是理论准备不足，标志之一是新课标的理念需要课标编写专家到处反复加以“解读”，各专家的解读不仅有所不同，甚至有时候还相反；二是形式主义的问题比较突出，“应景”的东西不少。由于理论准备不足，许多命题人员对新课标的理念似懂非懂；由于新课改中形式主义盛行，于是一些课改地区命题人员命不出与新课标理念“神似”的试题，那就只能求“形似”，在追求试卷和课程标准表面的融合度上下功夫。

（2）是在社会环境对课改后考试改革期望过高的情况下命题人员产生的一种应激的变形的反应。课改要成功，教育教学的评价机制改革成功是关键。评价机制包括考试，但又不仅仅是考试。但是，现在大家都只盯着考试改革，甚至只盯着试卷的变化，上上下下都指望着通过一份试卷反映学科课改的全部或大部分成果，课改后的试题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这种不现实的、不合理的期待，致使课改地区的命题人员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他们过分紧张，导致试题“变形”。

（3）是中国传统文化“重名轻实”的形而上学偏见在当代教育中的还魂。我们知道，中国传统文化一大特点是“重名轻实”、“重形轻实”、“重言轻实”，也就是重形式不重实效，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名正”比“事成”如果不是更重要，那也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这种文化传统早已积淀为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自然也会影响到课改地区的命题人员，使他们产生“名不正则考不顺”或“名正则考顺”的心理。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命题人员不能求“实”符，只好强求“名”同了。

（4）作为一种新生事物的“合理的”副产品。作为新生事物，本次课改理念较新，操作程序也比较复杂，出现一些形式主义的东西是可以理解的。

（二）课改考试命题“贴标签”的内因

（1）命题及有关人员不能正确对待新课标。这首先反映在不是“唯物地”而是教条主义地对待新课标。我们的一些命题及有关人员只从新课标的本本出发，凡是新课标上出现的新名词新概念，不管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也不顾学科特点，都当作不可移易的真理，往试卷上照抄照搬照“贴”。其次反映在不能“辩证地”对待新课标上。一些命题及有关人员没有认识到新课标的理念是发展的、系统的，而是孤立地、静止的看待新课标，不是根据新课标的理念命题，而是根据新课标的概念命题。这实际上是不尊重新课标的表现。

（2）命题及有关人员的水平与技术问题。命题时“贴标签”不是绝对不可以，但要贴准确。准确地“贴标签”就要对“标签”的内涵与外延有深入而全面的了解，就要贴得“逻辑”。这是要有水平要有功底的。但有些课改实验区的中考试题“贴标签”的质量不高，一些试卷的“标签”贴出了常识性错误，破绽多多。这一点高考试卷就做得比较好，高考命题人员就知道“贴标签”不容易，因此近些年的高考试卷就很聪明地不给每一部分贴标签。

三、对策：正确对待课改

我以为，做到以下三点，就基本上可以纠正课改后考试命题“贴标签”的倾向。

（一）全社会要正确对待课改与课改后的考试及其命题。课改的目的绝不是搞出一套试题然后让后继者“克隆”那么简单。课改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课改是否成功，当然要看考试改革是否成功，但又不能只看考试甚至只看一份试卷，而是要看包括考试在内的整个评价系统的改革是否成功。

（二）命题及其有关人员要正确对待新课标。首先是要“唯物地”对待新课标，也就是实事求是地对待新课标，具体说，就是对新课标的理念，既不贬低，也不拔高，而且要紧密联系实际，一切从实际出发。新课标的精神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实验）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实验）使用的方法。

正确对待新课标还要提倡“辩证地”对待新课标，这里主要指发展地、全面（整体）地看待新课标。要发展地看待新课标，是因为新课标还处在通过实践检验修正完善的阶段（这一过程永远不会终结）。实际上，有些学科（如数学）的新课标的核心理念，已受到一批著名科学家和专业人士的强烈批评，被认为有方向性错误。辩证地对待新课标，还要全面地看待新课标，就是要系统地把握新课标的精神实质，按照新课标的理念出题，而不是按照新课标的概念出题。

（三）命题人员正确对待自己也是正确对待课改的一种表现。首先是要谦虚谨慎，加强学习。命题人员的素质一般是比较高的，但是，就课改后的新形势和命题工作的重要性而言，仍然要加强向理论学习，向实践学习，向同行学习。这里我特别要强调理论学习的重要性。一份好的试卷，是命题者才学识胆的凝结和升华，命题者只有才学识胆俱臻佳境，才能避免命题时只会奏“前朝曲”,而不会“听唱新番杨柳枝”。其次，要正确对待自己命的试题，对自己命的试题有科学的态度，同时能虚心听取同行的意见。第三，要反思自己的创新观念。课改是要创新，课改后的命题当然也要创新。但是，命题人员头脑要清醒，要认真思考以下问题：什么是“新”题型？什么是“旧”题型？试卷中用了新课标中的新概念就一定是“新”题型，没有用新课标中的新概念就一定是“旧”题型吗？所谓“新”题型就一定是好题型，所谓“旧”题型就一定是不好的题型吗？新课标是2001年才诞生的，但是，新课标所包含的理念全都是在2001年之后才产生的吗？新课标的理念究竟是从无数优秀教师的实践中来的，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课改之后命题当然要根据新课标，但是，是按新课标的理念命题，还是按新课标的概念命题？创新需要勇气，继承传统需不需要勇气？就语文学科来说，课改后的语文试题，与课改前的语文试题相比，相同点在哪里？不同点在哪里？什么样的试卷是课改后好的语文试卷？总之，命题人员如果树立了一个科学的创新观，就能不犯或少犯形式主义的错误。

(作者单位：深圳市教学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