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包思诺是深圳市福田区梅山中学英语教师、总务主任。作为一名英语教师,他的文章可能令许多语文教师汗颜。他的散文写得好,仅仅看他散文的标题,就能感受到氤氲期间的强烈的文化气息,还有淡淡的忧伤在缥缈着,那种忧伤,也许就是生命感吧。他的诗写的尤其好,文笔朴素而灵动,情感内敛又飞扬,意蕴是既阳光又沧桑。读他的诗,我们也许会产生一种遐思:诗人多情而迷蒙,诗人就在我们身边。需要说明一点的是,第一首诗的原题是《让生活有点惊喜》,我擅作主张改为《如果我是风,我会风情万种》。
包思诺新作专辑:《如果我是风,我会风情万种》
一、包思诺诗二首
1、如果我是风,我会风情万种
象蒲公英让和风托起
再送到一个陌生之地
如果我是风,我会作短暂停留
其实都舍不得,我还得走
我要赶去几个约定的地方
中途有小歇,做一个梦
完成几个承诺,溜一两次阳光
即便冰雹降临,我会举重若轻
去看看细雨滴润梧桐
或领会入门下马气势如虹
写一幅字画锻炼筋骨
赋几行小诗匀兑气氛
如果我是风,我会风情万种
不会等到下一站才破蔽还真
包思诺 2004/11/16
2、两个空心人
两个草芥填充起来的空心人
脑袋瓜子一片空白的草包
只有当微风轻轻吹过, 小鸟
才误以为他们在窃窃私语
因为他们是两个, 他们开心
得不得了. 作者有俊俏的身段
精灵般的脑袋,宽广的胸膛
心中一团尚未燃烧殆尽的欲火
像一堆篝火, 曾经因为点燃
被雨水打湿, 已经发芽. 他们
像逼真的蜡人, 不会再因为思想
而烦恼, 因为占有而损耗
他们是两个, 小鸟多了一份思考
世界在他们的视野里就几步之遥
包思诺 2004/10/1
二、包思诺散文
1、几种高度的孤寂
莫泊桑因为不喜欢周围的环境,曾经躲到埃菲铁塔上用餐,体验一种高度的孤寂。
因为是自己从生活中发现、感悟,然后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即使是只言片语,我想,还是珍贵的。前几日读苏东坡的书法作品《黄州寒食诗》,突然觉得它是一件赝品,心里一阵恶心,之后是高度的孤寂。孤寂之中想放弃。
中国文学和书法泰斗苏轼出生在1037年至1101年期间。其《黄州寒食诗》里的一个“万”字竟然是简体,而不是繁体“萬”。我不敢想象在一千多年以前,简体“万”字已在民间流传。如果真如我所料,这是一件赝品,那么千年以来人们把它当成“中国行书第三”来膜拜,真是可笑至极;形容其烂漫不羁,坚利凝重、气势不凡、跌宕多变,以及同时代的书法家黄庭坚所言,“虽其病处,亦自成妍”等等,更是滑稽透顶。我咨询过几位年长的语文老师,未果。我真希望是自己错了,是因为自己学浅。因为我每天都在追求,所以我不怕担待无知、天真或自以为是的笑话。几天下来心里憋得慌,仿佛被狎玩,蹂躏。在与同事交流的时候,我无法表达那种感觉,我想起了法国影片《红》里的法律系学生奥古斯都在偷窥未婚妻的闺房时,看到她“两腿张开”,其间夹着一个男人。就是这种感觉,至今我不敢再碰《历代名帖风格赏评》。
先是恶心,然后感到孤寂、接下来想放弃,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情感发生的固有程序。最近又从我的同事眼里读到了一种极度无奈的孤寂。同事描绘一位男同学在接受年级组长的批评教育时,自己狠抽自己的耳光,一边说“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在场的人哑口无言。事情不了了之。如果学生因此而发生意外,责任谁来负?以人为本,安全第一,是目前素质教育的实践规则。午休期间,老师见一男同学亲昵地与同校的女同学搭肩搂背地走进校门,然后苦笑着离开了。老师说,如果批评他们,他们因此而离开学校,或者在校外因此发生意外。谁敢冒这个险?犯罪率或重大事故如同计划生育一样一票否决。
老师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无奈的孤寂。
现在好像不再提所谓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了。也许是“灵魂”的概念发生了变化,至少它的外延有了大的发展。这顶高帽子从老师的头顶上摘下来之后,他们反而感到无所适从,如同市集里的野兔,“众矢之的”。
因为是自己在教育教学中发现、感悟,并身体力行地去感染学生,即使是只言片语,我想,还是珍贵的。如同世界球类规则时常变更,但结果是凭实力决定的。教育规则也在变,但教书育人的法则,至今未变。
还有一钟当下性莫名的孤寂,像残羹剩饭上飞行的小小的苍蝇,来无踪去无影。这样比喻令我想起苍蝇的个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苍蝇嗡嗡叫,疾病既来到”;“苍蝇间白黑,谗巧令亲疏”;“公人见钱,苍蝇见血”。“苍蝇附骥尾至千里”,比喻凡人搭着贤人而出名。小小的苍蝇看来并非是沧沧凉凉的命运。
老师,就像高高的埃菲铁塔上用餐的莫泊桑,一样是孤寂的。
包思诺 2005/6/26
2、深圳, 我的教父
没有人是一个岛,自给自足;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部分,整体的一片段。无论谁死了,我都受损,因为我和人类息息相通。所以不要去问,丧钟为谁而敲。丧钟为你而敲。每一次读海明威引用过的这段话,每一次会心潮奔涌, 仿佛能感应人类千年的回眸,从芜弱到渐趋闪亮。
每一次,我冥思苦想,我与人类息息相通的法则。
《天堂向左深圳往右》原本是网络小说,读完之后真没办法闪开,并开始分担它里面角色的命运。里面的人物仿佛都有原型。读者可以感觉到某处或某一事件就是自己生活中发生过的一幕。深圳往右,手持节牌,像要钱要情又要命的荡妇,一边自恋,一边在引诱这块土地上的人去追它,上它。当他们发觉自己一丝未挂的时候,他们也把这座城池剥得一丝不挂,让它光着身子。但是他们怎么也否定不了曾经对它一见钟情。中国有那么多的城市你为什么偏偏走进了深圳。难道不是因为爱你才走进来了吗?韩灵离开深圳是因为要离开肖然。肖然迁离人间后,她魂牵梦萦般地回到这个伤心地。难道不是因为他只有通过谢世谢罪来把她召回深圳吗?肖、韩是故事的中心。折磨与背叛是中心的主题。几位理想青年来到这里,不用几年就变得心胸狭窄、自私狡诈,最终背叛情人、背叛良心、背叛深圳。罪魁祸首是这座城市。他们没有办法与深圳融合。一个向左,一个往右。
在地球的另一边,美国时间23:30,老同学打来电话,要跟我聊天。两个月前他回过深圳,我们一起过街,我闯红灯,他把我拉住;我把烟屁股顺手一扔,他把它捡起来放进垃圾筒里。我们闲谈了几个小时,他说他很想我。在深圳一年里可以没有一通电话。现在像糖一样的粘,曾桀骜不训的他,像劳改后的病猫,连自省自嘲的功夫也丧失了,真让我瞠目结舌。看来他获得了美国的“绅士”身份证。我毫不留情地在绅士寂寞的心田里撒了一把盐。三年前,他因为种种无赖的原因没做上校长,觉得仕途蹇塞,立刻逃离深圳。记得他曾慷慨激昂地描绘如何让人爽到像被劈成两半又合拢的感受。记得他发癫似地看了一个暑期的围棋书,然后用一年的薪水向三段选手挑战。记得他喜欢挤进一堆人群,用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自以为断定是非,将手里的烟猛吸两口然后弹向人群中“强者”的脸上,接下来是替“弱者”赔偿。曾经是意态挥洒,如怒猊渴骥,而今的他却阴柔式微,如冬蛇入室。接通电话后我说,“是不是很孤独,跟爷爷说”。
也许在强大的历史进程里他们自视过高,不能与普通的人类息息相通。肖然努力过吗?为了爱的纯粹,在他即将决绝地往地狱赶之前,竟然还派了保镖跟踪自己的姘妇。不知道是因为歉意还是为了要韩灵永远走不出自己的影子,肖然给她留下了一千万。他竟然自信她再也没办法拒绝。不管他在还是不在人间,韩灵只属于他肖然。不管他在还是不在,肖然仿佛也只能与她息息相通。那松鼠的小嘴塞进了一个大菠萝。
人生的快乐,大部分源自不断的争执和相对的匮乏。争执是人类丰富的个性使然;匮乏促使个人不断地追求。两者却很难同时得到满足,结果顾此失彼。深圳是一个年轻又美丽,无情却活泼,风骚且可爱,杂乱但安逸的城市。它破旧立新,同时藏污纳垢。有一部法国电影,讲述一群生活在巴黎地铁里的小混混。他们中有些孩子放弃了可以过正常日子的机会,宁肯继续和自己喜爱的小混混们一起做一些小小的恶,犯一些小小的罪。在那么恶劣的环境里,小小的生命却具有超凡的张力。深圳上市公司财大气粗的CEO王石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登上珠峰的人不少,成功登顶的人没能活着下山的也不少。人在与自然的磨合中,到生死都没了准的境界,才会感到平常日子里的快乐,都是小偷小摸的快乐。”其实,人生这个舞台没有中心。谁是主角?你就是主角。你就是艺术,等待着被创造,比别人不多也不少。
有一个问题要弄清楚:到底是雾一般的深圳有意识地拒绝和肖然再发生任何关联;还是他自己不想再与深圳捉迷藏,如同张国荣感叹的:疲惫奔波之后我决定做一个叛徒/不管功成名就没有什么能将我拦阻/我四处漫步我肆无忌惮/狂傲的姿态再也感受不到束缚。这不正是肖然逃出人间之前,在与大货卡游戏时的写照吗?难道他真的走得太远,没有办法再与人世间普遍的人类相汇合吗?他可以不珍惜韩灵,他也可以不珍惜曾经梦想却又轻而易举赚来的金钱,他还可以……。理想的镜子破了,难道破片只能映出扭曲的灵魂?爱有多深,难道恨就有多深?肖然是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只见一条鞭子在不停地抽打。他太累了,往事却历历在目,并不如烟。
《今日美国报》记者威尔逊曾在飞机上邂逅几岁的小孩,并改变了他对人生的理解。小孩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爱好和故乡的事。然后拿出父亲的照片,说他刚刚因为癌症去世了。孩子的表情非常冷静,但掩饰不了他对父亲的深深怀念。威尔逊下飞机后递给他一张名片。
“你忘了台词。”孩子接过名片后说。
“什么台词?威尔逊惊愕。
“你应该说这是我的名片。”孩子说。威尔逊补充了一遍。
“谢谢,”孩子说,“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这一句台词抢了整个片段的光彩。
孩子真的会打电话给他吗?他走出机场后,在阳光普照下,要走向哪里? 某个地铁? 姨妈的家? 或许只是在度一次木村拓哉式的悠闲假期? 威尔逊在等他的电话,因为孩子让他开始冥思。
老大,我们不是经常忘记台词吗。
深圳,不管你是对它一见钟情,或是已经开始仇恨,,如果你真的不想失去它,千万不要说出口。
深圳,我们还没有办法去鉴定它。它正在鉴定我们,像美国“教父”毫不掩饰地向任何一个踏入这块土地的人表白,“是的,我无恶不作,不过,你要尊敬我,你要爱我”。
包思诺 2005/6/9
3、沧海与巫山
自古悼亡诗作或文书读完之后,总觉得其情感做作。即使元稹的这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流芳百世,在今天的人们心理也难免有舞台的效果。但是诗人大胆地用索物以托情的比兴手法,可谓前不见古人,其想象的空间远远大过李白的“抽刀断水水更流”,刘禹锡的“化为孤石苦相思”,白居易的“大珠小珠落玉盘”。
想把它翻译成英语,还找了几位同事帮忙。几乎都会以“No water ……”句型来开头,只想到要翻译成“没有水可以和沧海之水相比”以及“没有云可以和巫山之云相比”。我刚开始也是按照这样的路子来思考,结果翻译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产生不了原诗的联想。这一定是语言造成隔阂的。如果要原诗的联象生产出来,我看必须要用明喻或隐喻表现,也才符合说英语人的思维习惯以及英语语言内在规律。如同问:“Don′t you want a cup of coffee ”(你不想喝杯咖啡?)“Yes, I don′t”(是的,我不喝)或“No, I do”(不是的,我想喝);英语里“Yes”必须和“I do”,“No”必须和“I don′t”联用。
所以说翻译诗歌是不可能达到原诗的风貌,而那些达不到的部分正是原诗的精华,反映出诗人民族文化的“根”。如同“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与“一江春水向东流”直接翻译成英语,也只能在中国人的心里产生驿动。这是因为“水”的外延概念在中国人的心里与其它民族相比是完全不同的。他们还可能把“抽刀断水”看作是唐吉诃德的行为。“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不过是伪道学。其实有这样的感情,即便是短暂的,也堪称人间的金风玉露。
我要给予‘No water’ 想法以豁免。
前几天在一次酒会上,我旁边是位语文老师,因为没有喝酒的习惯,谁劝也不喝。我举杯说“来,就当是“沧海之水、巫山之云,好难得呀!”那天她把脸喝成了红海,没醉。这岂不是“沧海与巫山”的功德。
You were the Sea, profound and wide
And Wushan, nice as it can be
For you and by Doctrines I abide
No blossoms I meet, can please me
思考了好几天。好像要把它放弃, 其实一直在挂念着, 然后, 一切都好起来了。
4、老师,人间的天使
梅山中学 包思诺
一
读小学期间,曾暗恋过班主任。她当时十六、七岁,我记得清楚,个子小巧。正因为小巧,校长担心被我们欺负,亲自带她进入教室,介绍了她的年龄和厉害。她的脸蛋儿红里透白,红的像温润的玛瑙,白的像晶莹剔透的璧玉。我们当时只是70年代八、九岁的娃娃,对于“青春”没有概念,但是她在我们的意识里,就像黎明时分才绽开的鲜嫩的花儿,花瓣上还闪烁着晨露。“恋师”情结,如同“恋母”、“恋父”情结一样神秘。我们梦见和她睡在一起,却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曾经我们几个捣蛋的同学到她的家里吃饭,香喷喷的饭菜仿佛是我们从未品尝过的,心里万分的荣幸。至今脑海里还留存着当时的动画片段。“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老师现在在哪里?人生匆忙,正如雪泥鸿爪。
记得二十年前读过一篇英语小说,讲一位小学老师在生日的那天,因为闻了学生送的鲜花而中毒入院。校方调查后得知玛吉小姐的学生因为暗恋她,特地到山上采集了一些鲜花,祝贺老师的生日。
“我爱玛吉小姐。” 孩子坦白地告诉妈妈。
“我爱玛吉小姐。” 孩子对校长说。
“等你长大些,再告诉我,好吗?” 妈妈带着孩子到医院看望老师,玛吉小姐牵过孩子的手说,“你送的花儿真的好美,我闻得太久了,所以才会这样。玫瑰总是带刺的。”
从那个时候走来,过去的记忆仿佛越来越清晰,人生就像一个圆圈,终点就是起点。
二
那时候老师在我们的心里,如同不需要吃、喝、拉、撒的天使。我们对老师的敬、畏,如同黎明时的蒲公英既渴望晨曦的轻抚又害怕寒风刺骨。05年5月深南路上一辆公巴上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偷被带到了当地派出所:
“我们原来不知道她是老师。” 其中一个孩子说。
“不是老师就可以偷吗?” 值班民警哭笑不得,“那你们怎么知道她是老师的?”
“她说话很凶,像我以前的班主任。我们当时就把手机还给老师了。”孩子们战战兢兢。刚刚吓得惨白的脸庞,现在开始泛出红晕,看着让人怜惜。
“给他们一个机会。”老师看到孩子们的稚气,像平时一样神情飞动,似实似虚,用班主任的口气对值班民警说,“让他们写个检讨。”老师反过来又面对孩子们,“以后不要这样了,听到没有。” 老师有如常山之蛇,救首救尾。
“哦,”民警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口答应了老师的请求,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补充说,“今天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放你们一马,听到没有。”
民警曾经也是学生,也曾经领教过老师慈祥的威严与广博的爱恋。有如天使般美丽的老师,可谓,“淡妆浓抹总相宜。”
老师,人间的天使。
三
暑期网上QQ:“老师,你有男朋友没有。”
“有啊,干吗问?” 老师并未感到惊讶。
“他对你好不好”
“好啊。” 老师开始有点走神,想男朋友正在干什么。
“他亲过你吗?”
“喂,走提了。”老师又走神了,把个“题”打成了“提”。
“他要是对你不好,干脆把他给甩了。”
“喂,喂,还不给我闭嘴。” 老师想马上给男朋友打电话。
惠特曼说:
“有一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
他只要看到某一个东西,他就变成了那个东西,
在那一天或那一天的某个时候那个对象就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或者延续许多年或一个个世纪连绵不已。
早开的丁香曾经成为了这孩子的一部分,
青草和红的白的牵牛花,红的白的三叶草,小鸟的歌声
……
这些都变成那个孩子的一部分,那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
他正在走,他将永远天天向前走。
老师说:有一群天天向前走的孩子,他们只要看到某一个东西,他们就会变成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