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独特的父子协议:感激父亲一脚把我踢出
【内容提示】 老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但是,今天做父亲的怎么才能教育好自己的独生子女,确实是个难题。六年前,刚满20岁的郝丁与父亲签下了一份“亲子双向自立协议”,因为这份协议,郝丁不得不自己去找工作,父子之间有了长达半年的“冷战期”;6年后,正是这份协议让郝丁对父母满怀感激之情。这份《亲子双向自立协议》,是天津社会科学院研究老年问题的专家郝麦收在自己的三口之家里进行的一项现代亲子关系实验。前不久,记者到天津采访的时候,他们家的实验还在继续。
【调查对象】 郝麦收(父) 孙子芬(母) 郝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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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过程】
一、一份“绝情”的《亲子双向自立协议》
郝麦收(念):我们和孩子订的协议题目叫《亲子双向自立协议》。亲子之间的双向自立协议是分清两代责任的约定。协议内容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郝丁承担的责任,第一条是他自力承担受高等教育的经费,第二条自力谋业、自己创业,第三条是自力结婚成家,第四条是自己培育子女;我们承担这些是第二部分,第一条是养老费和医疗费自我储蓄,第二条是日常生活和患病生活的自我料理,第三条是精神文化生活的自我丰富,第四条是回归事宜的自我办理。签协议人:父代郝麦收孙子芬。子代郝丁1996年9月18日。
郝丁:20多年了我爸一直是很关爱我的,突然拿出一份协议,而且是这方面的,很绝情的这个要求,当时我就觉得不能理解。
孙子芬:老祖宗留下来的,对吧。父辈就得给子辈安家立业,子辈就
得给父辈养老送终。他说你这观念是老观念、旧观念、传统观念,说就得打破,我说从我这打不破。
郝麦收:订完这个协议以后我是很委屈的,为什么?爱人对我也不好,孩子对我也不好。我一心是为了孩子好,他们怎么就这样对我。
解说:郝麦收是天津市社会科学院的老年问题专家,当他把精心准备了近两年的《亲子双向自立协议》在家里实施的时候,妻子和儿子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
郝麦收:为什么呢?我们感受到了社会压力,而这个社会压力它有有形的、有无形的。谁在这个社会上能够立得住脚呢?那就是自立能力强的人,一个是他认识到我们先认识到了,也让他认识到,我们感受到了也让他感受到,这样的话给他内在地施加压力,增加一个内驱力使他适应社会。
解说:此时的郝丁正在母亲为他苦心挑选的职业中专读书,母亲也早已为他的毕业分配作好了设计。
孙子芬:我是想开发区,因为郝麦收在开发区有些上层领导是他的朋友,而且关系很熟的,中专毕业我让他在开发区给他分配一个工作,那是手拿把下(很容易)的。
郝麦收:这个社会,现在这个市场经济社会是一个人才竞争、残酷竞争社会,它不讲情面的。
解说:与父亲的想法不同,母亲则认为郝丁毕业后由父亲在天津开发区找一份不错的工作是很自然的事。
郝丁:很多同学在一起天天谈的问题说毕业之后去哪工作,去哪上班,你父母给找了哪里,他的父母给找了哪里,比较。我当时也跟同学去讲,我说我今后毕业之后我去开发区了,当时我的想法是开发区的人事局,都有方向。因为我知道那时候我父亲有关系嘛。记者:然后你说这话班里同学很羡慕你?郝丁:很羡慕。那时候找工作真的要靠关系,有这种关系的话觉得应该没问题了。
二、父亲的无奈和母子的不解
解说:郝丁生于1976年,早产一个月,在他出生两个月后又遇到大地震,用他父母的话说,郝丁是个天生不足、后天没补上的孩子,正因为如此父母对郝丁多了一份怜爱。
郝麦收:孩子在十岁以前身体很不好,经常有病。记者:什么时候开始为他其它方面担心了?郝麦收:到六年级。小学六年级了鞋带应该会系吧,不会系;红领巾应该会系吧,到六年级妈妈还给他系红领巾。他自理能力应当说是比较差的,一天就知道吃饭,玩。
孙子芬:他小时候蔫淘,糊里糊涂就这样一个孩子,不爱说话。来个生人就是自己到自己房里把门一插不讲话,从小胆子比较小。他爸就说他,你这样不行,孩子就应该从小让他自己自立,我说那么点小孩自什么立。
郝麦收:老师老找,老师找,同学们看不起,再一个就是他自己逃学,你像这种情况我们也是特别着急的。
郝丁:实际上家里面几个姨、几个姑姑,然后我爸爸、妈妈、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他一个人一句问候我就觉得……记者:把你淹没了?郝丁:就淹没了。记者:所以这个大家都围着你来转,你感觉这是理所应当的吗?郝丁:我觉得就是应当的,我觉得作为我的爸爸、妈妈,我不靠他靠谁呢,他们不爱我谁爱我。
郝麦收:懒散、怯懦,你得老说他。记者:就是让孩子独立、自立,恐怕家长光靠说……郝麦收:不行。我们家就有这样的冲突。最后说了,孩子以后他不愿理你了,他妈妈也说这样那样,应该怎么样,他烦了。
解说:在做社会调查时郝麦收总是习惯性地问别人关于培养孩子的问题。随着郝丁一天天长大,父母也越来越为他的成长担心,在郝麦收看来,郝丁的教育是他生活中不可回避的问题。
郝麦收:我有意识搞了好多调查,我甚至搞了一千户的独生子女父母调查,搞了个问卷调查,了解这个情况。记者:(您)感觉当中,孩子身上普遍存在的一些共性问题集中在哪些方面?郝麦收:最大的问题就是依赖性。我们当时搞了一个调查就是提出几个“力”:一个,孩子进取心进取力不足,抗挫力、自制力我感到这是薄弱环节。记者:等这些孩子慢慢长大了,自己也就能够克服这些问题了。郝麦收:这些问题也分阶段性,现在的独生子女我说最薄弱环节是人格的问题,他人格缺陷,人格上的不完整。记者:有这么严重吗?郝麦收:这个问题太严重了,这个是需要独生子女这一代人很好地认识自我。
解说:社会调查的结果令郝麦收吃惊,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孩子的教育他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有效的办法。
郝麦收:响鼓也要重锤敲,可是我们现在独生子女呀他不是响鼓啊,那就更需要重锤,那这个重锤是什么?这是我考虑的。
三、《协议》勉强签订
解说:从1992年开始,郝麦收开始老年再婚问题的研究,在实验过程中,郝麦收将婚前财产以契约的方式加以约定的方法引入这一课题,并收到良好效果。
郝麦收:老年再婚问题我从92年开始做,老年再婚的约定怎么有那么好的效果?订协议的人,约定的人,稳定率达到95%,那这不可以借鉴吗?这说明他们两个人有了一个法律的约束力了,也应该从这方面吸取经验。
解说:从老年再婚问题中得到启示,让郝麦收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有了另一种思路,并准备将这一办法在家庭内部实验。
记者:当您把要订这么一个协议这件事情跟您爱人商量的时候,她那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郝麦收:她不理解的,可以说不太同意的,这是第一反应,就有点排斥,这样行吗?有什么用啊?不是走形式吗?
孙子芬:家家都是这样。一个孩子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那样,抱大一代都跟小皇帝似的,谁不宠啊,都一个孩子谁不宠啊!
郝麦收:我举了很多例子,国外一些例子,举了咱国内一些例子,另外集中我们研究老年再婚这块实践,她很信服这一段。
孙子芬:我就没在意,他老这么讲,因为他讲了很多了,我从理性上、从理论上觉得也是个问题,独生子女教育也是很难教育的。
郝麦收:不是说一次两次,我老是在宣传我的自我主张,然后她就说那就试试吧。
解说:虽然只是得到了一种试试看的态度,郝麦收已经很满意,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郝麦收开始在家庭内部的各种场合给儿子郝丁传递这一信息。
郝丁:平常我们在吃饭的时候我爸跟我妈交流我在旁边听,我觉得他好像要做一个什么课题吧,没有更多地跟我自己自身联系起来。记者: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郝丁:孩子在做自己的梦,就认为过两天我可能会去开发区上班了。
郝麦收:1996年9月18号我在电脑前打好了,打出来一条一条的,看完以后还很欣赏,自我陶醉,自己郑重地写上郝麦收,后来郝丁先回来了,郝丁回来以后一进门我就说把东西放下来以后,我说:郝丁你来一下。
郝丁:我爸说你看看这份协议,你要是觉得认可的话,你就签上你的名字。记者:你当时第一个反应是什么?郝丁:在我拿出那份协议,看到那份协议的时候,当时那种……就是一种很气愤。记者:如果你不能够接受的话,你可以不签啊?郝丁:当时我的一种心态其实我不想签,但是一种心态也很复杂,就是说在气愤之后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另外一个心态,就是非常赌气。我觉得没有什么价值,走走形式就完了。
孙子芬:他们俩都签了,以后我不签根本就不可能了。记者:协议一旦被签了字,它就生效了?孙子芬:我不想它生效。试试他自己找找工作找到最后实在不行,我还让他爸爸再做做工作,让他爸爸再给找——心里是有这么一个后路,我是这么想:顶不济不还有人接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