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眼看学术骗子
时间:2006年1月16日 作者:李道刚(山东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来源:学术批评网
笔者以为,学术不端主要由“学术骗子”酿成,而“学术骗子”并非整齐划一。他们或可分三类:学术贩子、学术混子和学术棍子。对其进行立体观察,须要用三只眼。
第一只眼看“学术贩子”
不仅有天赋的才华,过人的精力,更有后天练就的学术实力。(出身贫寒者,没有现成的社会资源可利用,只能埋头苦干)。“学术贩子”的前期学术人生往往令人肃然起敬。特别是不为(或不能为,或尚不为)商潮宦海所动,君子固穷,一条学术独木桥上走到黑的精神至少是值的称道的。尽管(偶尔、有时?)拿别人的思想来扮思想家,颇象滑稽演员,但其人生的基本态度却并非演戏。由于多年道统、法统和学统的断裂,在当下的中国这类人才仍然稀缺。加之,脑后反骨者既然不可雕(更遑论重用),他们就这样被历史地推上了“舞台”。
老实说,这些人的贡献大于危害,毕竟高速发展中的国家和急剧变迁中的社会更关心的是“思想的内容”,而非“何人的思想”就“学术贩子”他们自身而言,无非作了一些“搬运”的工作,主观方面,其主要失误在于,过于追求效率;客观方面,世俗的胃口业已吊得很高,不得不快马加鞭,以一当十,响鼓还用重锤,结果必然早晚“崩盘”。
不过,他们只要是精湛的思想,无论后学的、非主流的,甚至体制外的,多能及时地兼收并蓄、并且甘当再传播的“中间宿主”,却也不乏一定的学术眼光和专业素质,乃至理论“勇气”。这一点至少不能认为是绝对的“恶”。再者,谁能说,“拿来”本身不是一种学习的过程呢?
然而,“师徒合作模式”无论如何会有个最大的贻害,就怕上行下效,垂“范”后昆。如以十五年作为学术代际单位看,这种搬运方式传承延续的时间,据最为保守的估计,也还得再“翻两翻”。
第二只眼看“学术混子”
第一类与其说是“学术骗子”,毋宁称他们为学术“掮客”。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是多少对社会有益的苦劳。第二类始具有某些学术骗子的特征,但最好称之“学术演员”,因为他们的人生就是一台戏。他们是既不向学生教授多少的“教授”或也不去研究点儿什么的“研究员”。别看他们基本上不具备知识生产和再生产的能力,但却有哗众取宠、暗渡陈仓的看家本领。且太极套路娴熟,后发制人,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老蒋座右铭)。虽主要演戏,关键时刻,也干实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蝇头小利皆入囊中。
他们身着皇帝的新衣,游离于干群之间。后者也并非眼不明,心不亮。只是作为上司不便说破。安知此类“人才”某时某处没有用武之地?更何况稍有识见的领导都不会不知:中国最大的政治乃是每人都吃一碗饭!(民国黎大总统语)。至于学者同仁,只要没有明显的厉害关系,要么可以给予同情理解,要么避免得罪人、招惹是非。
不过,尽管或许他们可能会暂时扰乱学术阵营,动摇部分学者的治学信念,甚而激怒个别人,因如太史公忧郁绝望地喊几声:“天理何在”,但其对学术的直接制度性危害毕竟不那么大。况且人家还有少许“个人贡献”:其不学有术与另类“学问”的辉煌成功不仅不折不扣地确认了“条条道路通罗马”这句颠扑不破的舶来至理名言;而且竟然在当今知识经济信息密集的高科技时代嘲笑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学而优”的中国古圣先贤和当代望子成龙的父亲母亲的训谕;同时还附带地在学界无不成功地应验了“野蛮打败文明”的东西战争历史的古老法则。
第三只眼看“学术棍子”
这一类才是典型的“学术骗子”,他们用“棍子”在学术圈中毁制度、搅混水。其骗术危害最大,应当加以高度警惕。
他们自以为是天生的政治人才、当官的料,却无奈迄今为止尚无官运。对其而言“粉笔灰”太苦,“爬格子”太累。早已烂熟于胸的“敌我友”方略还无从还愿。于是权将学界当沙盘,把同仁当“天敌”。不过却极少在竞技场上正面与对方过招,而是因势利导、四两拨千斤,在对手还未登场或立足未稳,就想办法先行将其绊倒。甚或找枪手,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这种人的危害主要在于:
(1)公然践踏费厄泼赖的学术竞争规则,将自己处处摆在评判者的地位上,不仅居高临下地对他人的学术缺点吹毛求疵(因为自己鲜有作品问世,故不怕他人“抓把柄”),而且一有机会,就将对手“挤”出局。
(2)搅乱正常的教学秩序。他们看似公允,实则处处实行的是双重标准,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今天忘记昨天说过的话。时而诉诸“群众”,时而诉诸“路线”,三寸不烂之舌,翻过来正过去都是他们的“理儿”;不是领导,胜似领导,偶尔还能操纵领导。
(3)混淆学术真理,模糊政治与学术的界限。学术圈外,他们自诩“真正的”学界代表,学术圈内,他们又俨然“正确的”代表。要么抽象继承学术定则,便于在观点上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要么早将结论放入前提,循环论证,如:“因为是真理,所以是真理”,不断坚持着正确的政治方向。
(4)具有很大的社会欺骗性和迷惑性。他们皆是有相当城府的“谋略家”,多年从政受阻的经验教训使他们深深懂得:目标最好迂回抵达、幸福应该委婉实现、对手必须各个击破……。总之,他们会或为了自身的利益,或时机尚未到来,也可能不得不与其“天敌”结成暂时的联盟,甚至偶尔也不惜当面,或在背后的哪个地方,冷不丁地夸奖对手一番,以显其宽容大度。然而,当你或正在为此难得的“知与”而几乎快要感动,抑或还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心智的当儿,甚或为了礼尚往来、礼貌起见也恭维他们几句,可话音还未落,他们就却又在另一个场合指责你居心叵测,学术不端了。
他们在每次新一轮学术批判的大潮中,不仅自身又有可能幸免逃脱,且尽管不一定直接参与,——因为他们毕竟不是“御用”,直接“抬轿子”是会很有风险的(他们才不傻呢)更重要的是,以其现有的智力目前尚无法判断最终究竟“鹿死谁手”,——象看一场精彩的足球赛那样,一边饮着啤酒,一边观战,顶多在人海茫茫的现场后排举举拳头,跟随大流呼口号,作为将来参与的“证据”(或毁掉)。他们或许也会象美国现代戏剧《哗变》中的主角,在隆重的庆祝场面上神秘现身,与最后的winner们(哪一方并不重要)频频举杯,共同高喊:我们胜利了。至于祝酒词早已写就,而且左右裤兜里一样揣着一份。
彻头彻尾的学术骗子就是如此,岂有他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