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不爱读名著,现在似乎成为人们经常提起的话题之一。2005年2月16日新华社报道说,记者对兰州中学生课外阅读调查发现,“只有少数中学生在课余时间首先选择读名著”。有的同学说,“名著太古板了”,“读起来很费劲”。有一位“教育专家”认为,“要改变这种现象,首先要培养学生的阅读兴趣。老师要正确引导, 家长配合督导,让孩子感受名著的魅力”云云。我的邻座在火车上读17日的《新民晚报》,读到这条消息,正准备发一点感慨,不料他儿子在一边满脸真诚地问:“爸爸,你说真话,你们自己爱读名著吗?” 这个问题,刹那间几乎让邻座无法招架。这父子俩后来如何讨论这个问题,我再也没有注意。我的耳边只是不断回旋着这个来自青年人的问题:“你们自己爱读名著吗?” 不错,我们当然知道名著的价值。当然知道爱读名著会对自己的成长和生活带来多少尽管无法量化却也无法否认的影响。当然知道爱读名著至少是一件多么优雅、多么高尚、多么具有“书卷气”甚至“贵族气”的事情。所以,不管我们最终会不会去读、或者是仅仅读几页,只要看见家里没有的名著,往往总会以一种比收藏家还要大气的速度把它买回家。可惜事情常常到此为止。对于一些人来说,名著陈列在书橱里,除了说明家里拥有这本书而外,却并不能证明我们是多么爱读。从此我们知道了一堆可以炫耀于人前的人名或书名,却一本正经地责备孩子们不爱读名著,对他们的这种表现表示不能理解。可是,我们什么时候自己真的嗜读名著?我们什么时候敢于这样直截了当地问过自己:“你们自己爱读名著吗?” 青少年不爱读名著,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问题。据我所知,至少一个世纪以前就有人讨论过这个问题。1903年,美国女作家W.凯瑟在《Gazette》报发表过一篇措词严厉的著名评论《百本最劣书及其作者》,她说:“批评家们在不断地问,为什么人们,特别是年轻人,不再读狄更斯、司各特、萨克雷和乔治·艾略特?为什么他们不再读他们的父辈喜爱的书籍了呢?”时代不同了。历史不会固守在名著产生的那个时代,历史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既然如此,老的名著爱读的人越来越少,新的名著爱读的人必将越来越多,应该说是名著“新陈代谢”的正常规律。就我自己而言,爱读的名著并不多,而且很有几种名著根本读不下去。有的书虽然并非“名著”,却非常爱读。所以,与其笼统地批评青少年不爱读名著,还不如首先自己做一番真诚的甄别和检讨:自己爱读的名著究竟是哪些?如果事实上自己确实并不太喜欢读名著,我们为什么不反躬自省:“你们自己爱读名著吗?” 青少年其实是我们自己的影子。青少年不爱读名著,其实正是我们自己不爱读名著的影响。他们是一面无情的镜子,让我们看到一个真实的自己。从这一点说,非洲的猛虎比我们高明。它们从不条分缕析地教导虎仔什么食物最有营养。只要它吃得津津有味,再年幼的小老虎也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美味。所以,人们从来不相信说教式的药方。与其无休无止唠叨不完,实在不如付之行动。有一次,海明威在哈瓦那度假,他的小儿子曾经问他:“爸爸,你小时候什么书对你影响最大?”海明威不但给儿子开出一份书单,而且认真地和儿子展开讨论。“《包法利夫人》把真正美的东西表现得十分简洁。《战争与和平》规模宏大,却是难读。爸爸说,人物名字差不多,难记。他劝我读的时候看怎么写人物的内心,情节怎么组织——当然,也是为了消遣。”他的儿子在1976年发表的回忆录中这样说,“那年夏天在哈瓦那,我读了爸爸最喜欢读的书,从《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到《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我像他那样,有时候同时读两三本书。后来爸爸叫我读写短篇的大师,莫泊桑和契诃夫”。正因为在阅读名著这一方面我们做不到海明威那样,和孩子一起阅读也一起消遣,一起讨论甚至一起评头品足,所以,孩子们才会表示出这样的怀疑:“你们自己爱读名著吗?” 孩子永远不需要命令式的任务。这样看来,海明威的儿子真的很幸运。他有一个以身作则的爸爸。他永远也不可能想到这样来问他的爸爸:“你们自己爱读名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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