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管锥篇 顾思齐 去年年末,北京《无极》全球首映礼,陈凯歌在回答关于迷恋的话题时语惊四座:“这个世界上我最迷恋的有两件事:一是迷恋我跟陈红拍的《无极》,二是迷恋陈红。” 如果,换了比陈凯歌更肉麻的易顺鼎(他是清末民初诗界大佬),他就会说:“这个世界上我最迷恋的有两件事:一是迷恋诗,二是迷恋刘喜奎。” 不,易顺鼎之于刘喜奎,已不仅是迷恋,根本是狂恋,畸恋。 刘喜奎乃民国初年京剧名伶,今已默默无名,而当日颠倒众生,号为一代妖姬,比之陈红可要红得多了。有多红?张次溪《珠江余沫》记:“喜奎之色既甲天下,其艺尤冠一时,故为喜奎倾倒者,大有人焉。其时旧都名流,多谱新词以相赠。甚者组党结社以相持,某党某社之成,皆藉以博喜奎一粲耳。”为一女戏子,骚人名士辈竟拉帮结派、党同伐异,真可谓前影视时代的粉丝团,是“玉米”、“笔盒”、“凉粉”们的老祖宗啊。 易顺鼎有多狂,有多畸?喻血轮《绮情楼杂记·易实甫风流韵事》:“易于狎妓外,尤好捧女伶,民初旧京红坤伶刘喜奎,易捧之尤力,每日必过喜奎家一次,入门,必脱帽狂呼:‘我的亲娘,我又来了。’甚至作诗云:‘我愿将身化为纸,喜奎更衣能染指。我愿将身化为布,裁作喜奎护裆裤。’其倾倒如此。”又,邵镜人《同光风云录·易顺鼎》亦有近似叙述,或出于相互剿袭,或出于同一史源,兹不具引。 上述易顺鼎诗,《绮情楼杂记》仅录数句,刘心皇《易顺鼎的狂恋》所记更详:“一天,易顺鼎在戏院中,看了刘喜奎的演唱,惊为天人,魂不附体地疯狂起来,许多丑剧怪剧也从此出现。每日午、夜两场,绝不缺席,一见喜奎出场,便把右手袖口罩着嘴,喊出‘我的亲娘啊’……他曾撰写长歌,颂扬刘喜奎,自述《对天誓愿》有七:‘一愿化蚕口吐丝,月月喜奎胯下骑;二愿化棉织成布,裁作喜奎护裆裤;三愿化草制为纸,喜奎更衣常染指;四愿化水釜中煎,喜奎浴时为温泉;五愿喜奎身化笔,信手摩挲携入直;六愿喜奎心化我,我欲如何无不可;七愿喜奎之母有特权,收作女婿丈母怜。’看看这‘七愿’,多么想入非非,疯劲十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斯文扫地。癫狂至此,岂非今日变态追星族之先行者欤?按:易顺鼎此肉麻情诗,未见于新编《琴志楼诗集》。 偶阅村上春树随笔集《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锻造的》,其中《生活在“Obladi ,Oblada ”地流淌》一篇提及:“……最近出的布赖恩·亚当斯的CD里边有一支歌叫‘我想当你的三角裤(I Wanna Be Your Underwear)’,歌词是我近来所听歌曲中最不像话的。每次听到,我都深有感慨:这算什么呀?这!‘我想当你床上的床单/我想当你剃毛的剃刀/我想当你甩开的高跟鞋/我想当你涂抹的口红/我想当你的三角裤……’便是这类直白的、自我强迫式的、挑衅性的词名绵绵罗列开去。唔,这不整个儿成了死缠活磨的变态分子了!” “我想当你的三角裤”,不正是“我愿将身化为布,裁作喜奎护裆裤”的现代歌词版吗?这位流行歌手布赖恩·亚当斯,真是诗坛名宿易顺鼎投胎转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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