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林 (成都,书评人) 《如梦记·石川啄木诗歌集》,(日)坂本文泉子、石川啄木著,周作人译,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5年1月版,32.00元。 近来无话要说,月前读的文泉子《如梦记》与石川啄木诗歌集,却是念念。 《如梦记》大抵为思旧赋式的文章,但如文泉子那样写得好不滥情却很难。然而知堂的附记我更喜欢,譬如讲买书缘起一段:“庚戌年秋日从本乡移居麻布赤羽桥左近,买杂物则往三田,庆应义塾大学所在地也。《如梦记》即在三田所购得……今亦已是旧梦矣,读文泉子之记,更有云烟之感,文章之不可恃而可恃,殆如此也。” 至于石川啄木的短歌,该是如私小说那样的东西。译者说“啄木的歌原本虽然很好,但是翻译出来便不行了”。可仍然是有魔力的,因为有生命的痛楚在。啄木窘苦兼短命,只活了二十七岁,一年后妻子亦随之而去(两人都有肺病)。读啄木的东西教我想起同样窘苦的小说家林芙美子,她的自传体小说《放浪记》有中译本(感觉译得不好),亦似乎散漫没有章法,既是短处亦是长处,生命如此,何来精巧构造预设主题。最近读一本讲日本电影的西书,导演成濑巳喜男改编林芙美子的小说《饭》,要求编剧改写上百页的剧本,却又不给清晰指引,亦不与编剧讨论电影主题,因为成濑总是温和地打断道:“主题自会产生。” 知堂翻译的啄木诗歌大致两集:《一握砂》与《可悲的玩具》,都是三言两语的自况。译者说他“运用俗语,改变行款,都是平常的新诗人所不敢做的”。又说“用了简练含蓄的字句暗示一种情景,确是日本诗歌的特色,为别国所不能及的”。别国不知,中国像这样的作品就很欠缺,还不仅是形式,更重要乃直指本心甘于“小我”,或是庶民诗篇,与诸般教化无关的题材,就像这样的句子:新鲜的拌生菜碟子上的/醋的香气沁进了心里/那悲哀的黄昏(四六五)。 琢木的儿子早夭,《一握砂》篇末几首俱为其事白描,读了很是感动:临死的时候/说是微微的叫了两三声/勾出我的眼泪来了(五四五)。还有:晚秋的空气/差不多只吸了三平方尺/就此去了的我的儿子(五四七)。《一握砂》之后,啄木有《可悲的玩具》,是他病中住院的心路历程,犹以这首最为悲观:无论怎样都随便吧/我近来仿佛这样说/独自感到恐怖了(二一)。 多年前,伯父食道癌住院,我去探望,他以自记的每日病历示我,字迹草草,但每天的诊治与感受都很详细。我赶去医院,人已不在病床,那一小册自撰病历还搁在床头柜上。伯父嗜酒,病后不戒,直到住进医院,连进食亦困难才未尝一滴。我想啄木病中的这首短歌,虽然不是酒徒体会,他那时节若能读到,一定亦感同身受:新鲜的拌生菜的颜色/真可喜悦啊/拿起筷子想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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