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纣为虐 助周为易
《周易》笔记之一
包思诺 2006/1/16
一
《周易》出自中古西周周文王之手。郭沫若先生曾主张，中国语言文字时代应从“易”的起源算起，时间是伏羲、女娲生活的新石器时期。伏羲始创“八卦”；神农氏，即炎帝，号连山氏，以象征山的“艮”为首卦，首创《连山易》；轩辕氏，即黄帝，号归藏氏，以象征地的“坤”为首卦，再创《归藏易》。周文王在羑里（今河南汤阴一带的监狱里），以象征天的“乾”为首卦，完成了今天的《周易》。到了近古春秋战国以降，距今约二千五百多年，孔子作《易传》，只有相见恨晚的遗憾。
八六年我开始接触《周易》，比刘姥姥还要尴尬，、三番五次不得入门。它是中华民族文明、哲学以及生活理念的大观园，其中消息、升降、纳甲、六亲等概念，对今天的人来说，就像守护大观园的精神卫士。
《史记》里记载：崇侯虎谮西伯于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西伯，谥号周文王，被囚于羑里之前，在国内励精图治，推行德政，想必不可能腾出手来治易的。文王在羑里从八卦演绎出六十四卦，以“乾”为首，表明天尊地卑，天地初开，万物始生；又以“末济”为终，说明一事物的终了又是另一事物的开始，事物周而复始，运行不止。崇侯虎助“纣”为虐，是恶行，同时也助“周”为易，才有了今天的《周易》。
《周易》单凭两个简单的符号：阳爻“——”和阴爻“——”，就演绎出了宇宙、社会和人生的无穷变化，像计算机里的脉冲二进位“01”两个符号，演绎出无穷的信息数据。法则一样，越简单越有变化的功能，越复杂反而越简单，人、事往往也是这样。
二
《周易》体现了文王的天道思维。乾卦，象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卦，象征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至今还是北大的校训。
乾卦，由六根纯阳爻组成：
上九 ——
九五 —— 天道始 乾上
九四 ——
九三 —— 人道始
九二 —— 乾下
初九 —— 地道始
初九，潜龙勿用：沈驎士说：“称龙者，假象也。天地之气有升降，君子之道有行藏。”龙，能飞能潜，象征君子圣明的德性。初九，尚在潜伏，韬光待时，所以说“勿用”。周文王，被囚于羑里，圣德在愚俗之中，暂时没有，也不可以作为；因为有圣明的德性，所以预示将来大有作为。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这是周文王讨得纣王的欢欣，离开羑里的日子，所以说“利见大人”。文王的大臣用千金求购天下奇珍异宝，其中有千里马鸡斯、奇兽驺虞、黑色美玉以及玄豹、黄罴、白虎等，通过纣王的佞臣费仲，献给纣王。纣王开心，下令宴请，并释放了文王。王弼曰：“出潜离隐，故曰：“见龙”，出于地上，故曰：“在田”。”一二爻为地道，三四人道，五六天道。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勿咎：这一爻是人道的开始，阳气上升，人是万物之灵。干宝曰：“此盖文王返国，大厘其政之日也。”文王回到自己的封地，大兴土木，建筑宫殿、灵台，淘选玉女，击鼓为乐，用安逸享乐的表象来迷惑纣王。九三，位居内卦（乾下）之上，所以有君子的气象。与乾上九五相比，地位仍然低下，是为臣的角色，需要修身养性，才可达到“勿咎”。《博雅》曰：“日以喻君，夕以喻臣。”《大学》曰：“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
九四，或跃在淵，无咎：九四，上不在天道，下不在地道，所以有进退两难的处境，象征武王“举兵孟津，观衅而退”，希望纣王改过自新，其志可见，所以无咎。九四，邻近九五至尊，伴君如伴虎，同时又是名正言顺的大臣位，像肚里能撑船的宰相。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九五位于天道，至尊地位，是武王替文王完成大业，克纣之爻。九五从初九开始韬光待时，等待纣王昏乱暴虐，杀王子比干，囚叔父箕子，其政权摇摇欲坠。这正是纣王终了，武王荣登“九五”的时间。
上九，亢龙有悔：《系下》曰：“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孔子曾带领弟子拜谒鲁桓公的寺庙。庙里有一个叫“卮”的盛水器皿。孔子嘱咐弟子取来水，然后灌入容器。当水盛满容器时，卮，陡然倾覆。孔子给弟子演绎了“满招损”的过程。这一爻象征物极必反。
纵观乾卦的全过程：初九，事物的开始，韬光养晦，潜藏待机；九二，待机而动，初露锋芒；九三，小功告成，慎重从事；九四，再上台阶，审时度势；九五，大功告成，居安思危，上九，盛极必衰，求通求变。乾卦，是《周易》的首卦，统领其余六十三卦，是六十四卦里符合天、地、人（三才三籁）自身发展规律的大卦。乾卦，天明、地顺、人和，即便占得此卦，人、事必须按九一至上九的发展规律来进行，才可能始终“元亨、利贞”。中国人从来相信大器晚成，一步登天的事不可能长久。
三
九五至尊是君王之位，表示理想已经实现。九四是一根最尴尬的爻，象征为臣之位，表示事物成功前的进退维谷。西汉曹参仿佛深知易理，在担任相国期间，日夜饮酒作乐，无所事事。俗话说，萧规曹随，不敢越雷池半步。东晋王导身为三朝宰相，不理政事，清静无为，而国家岁计有余，他曾自叹，“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我愦愦。”大宋韩王赵普，用两口大瓮，收藏士大夫议论是非曲直的奏书，然后全部烧掉。李文靖也把那些关系人命的奏章全部扣压，说，“以此报国。”他们都懂得给自己创造“无咎”的局面。
慈喜垂帘听政期间，帘前执政的皇帝，表面上还是处于九五至尊的位上，实际上其位已退到了帘后。皇帝处在虚拟的九五位上（相当九四爻位），不但无所作为，而且凶险，还可能连累其他。
《周易》实际上告诉了我们生活的游戏规则。俗话说，一叶知秋。事物都有一个发生、发展和消亡的过程。这个过程或明或暗，或隐或现。易经的六根爻理预示了事物发生、发展和消亡的全过程。如初九，是此卦的最下位，既然在下位，就一定要遵守下位的规则：潜藏待机。孔子说，“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九二是阴爻位，所以阳爻在这里不当位，违反了游戏规定。九二虽然不当位，但因为位居下卦的中位，所以，“刚而能柔，柔而能正”。九二又与九五相应，能得到九五至尊的帮助。文王就是在九二爻离开羑里的。九三，上不能得罪接近九五爻的九四，下又不能小瞧居于中位的九二，比较尴尬。九四，阳爻居阴位，既是上卦的最下位，又接近九五尊位，还想往上攀，最尴尬。九五，阳爻居阳位，刚健得中，是君位，做事得心应手，可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史记》里记载：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后十年而崩，谥为文王。崇侯虎因“谮西伯于殷纣”，西伯被囚于羑里，因此“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并流传至今。只要代价不是太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记得八六年Hughes教授在课堂上说，鸦片战争砸碎了中国的封建大门。一位同学告到校党委，要求辞退外教，那位同学只所以那么气愤，除了民族感情之外，是因为战争的代价太大了。
最近遇唐人李鼎祚撰写的《周易集解》，喜出望外，读完乾卦，发现自己的左脚刚刚跨入了大观园，然后即刻着手笔记，留待温故知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