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董桥]

包思诺

一

思诺喜欢读书，心境像女人“为悦己者容”，虽说不上大方，但情趣持久，要的是大大方方地面对生活，还不时地提醒自己，除了个性以外，文化能修饰一个人的态度。

读莎翁的悲、喜剧和他的历史剧，每一次都会读出古希腊的哲学理念：智慧、勇敢、公平、节制，在剧中的人物身上闪闪发光。然后思想，心情平顺舒展，像刚碾耙过的土地。思量最多的是，勇敢在广义上的内涵与外延。说它是一种自然面对各种困惑的勇气，有现实的意义，也有过或不及的尴尬（也正是这种尴尬合成了生活里各个特殊的可悲可贺、可笑可泣、可恨可爱的芸芸众生。）度，需要智慧。智慧可以养成一生大度。说勇敢是一种骨气，有些偏激。公平是相对的，节制在丰富中更是一种美德。

战国时人孟贲说，生命、地位和财富是一般人难以得到的东西，但还是不足以换取勇敢。我节选《尸子》：“生乎、贵乎、富乎，三者，人之所难，而皆不足以易勇。”要金龙（深圳市书法家协会主席）书法，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80年代中，美国当时最走红的剧作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从来没有读过莎士比亚，并不代表他就愚昧。中国的大文豪老舍，修了一辈子文字，在生活上却是一位不能大大方方面对的菜鸟。越是好强的人，往往越是没有承受的能力。如果不是个性使然，勇敢地面对一切，也需用半辈子的时间来修炼。

读古人，人情不远。

二

董桥，中外通神，古今纵横，是当代中国最酷的文化人。如果把他的“见识”比作一张张大额的港币或英镑，再加上他的情趣，那正是现在少妇心仪的对象。他仿佛比谁都拥有一个更广大的人生空间和更自由的人生消费。

董桥喜欢卖弄自己的文化，却像一位贵夫人弹奏钢琴，一边熟练而又轻巧地弹出优美的音符和动听的旋律，一边向大众眉目传情，并不让人讨厌。有点卖弄风情的女人，并不一定就会淫乱，反过来说，就像文化这东西，“飘渺得很，露一点点出来却又一眼看穿有没有。” 文化修养“有那么一套准则，意念着处，花开花落都见玄机；切切实实去亲近它，不论是浮沉在功名利绿之中，还是跌落于词场酒海之间，它都依偎在那里。”

在他的《赶紧掏出我的文化》里，“德国纳粹时期一位党性甚强的剧作家Hans Johst有一句对白说，一听到“文化”，我马上伸手拔枪（When I hear the word“culture”, I reach for my revolver.）。”“revolver”是旋转式装置的左轮手枪，现在只要立起大姆指，伸出食指，就可以达到目的。这是从特殊到一般或从个性到共性的例证。“60年代，纽约一条街上的一堵墙上出现了一行字，套的正是这句名言：一听到枪这个字，我赶紧掏出我的文化。”

董桥说“文章要老而没皱纹：精神皱纹不可皱过脸上皱纹也。”他做到了，但他喜欢卖弄，难免娇情，像王浑妻子一样调皮，因此他的文章“大佳”。

搜索董桥，仿佛松下问童子：云深不知处。

三

在《父亲加女儿等于回忆》里，我看不到一丁点儿董桥卖弄的影子。这是一封父亲写给仿佛正在恋爱中的女儿的信。因为担心又高兴，他想把自己对爱情的认识毫无保留地教给女儿，同时又不能肯定自己的观念一定适用，这样的矛盾生出淡淡的忧愁，进而开始责怪自己一向钟情的文学，说“文学害人不浅；没有文学渲染，玫瑰花根本不会那么可爱，也不会那么可怕。”亲眼看到女儿男朋友送的玫瑰花，女儿因此笑得那么开心，那么亮丽，他竟然残酷地说，“我知道你终于开始要在忧伤中想象快乐的滋味了。”

可怜董桥心。他也知道女儿理解不了，然后说，“不论是成是败，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的爱情是最特别的、最动人的；这是好的，也是对的；不然谁会有勇气跟一个陌生人分享一张床，而且一睡就是好几年？谁都希望自己收到的圣诞礼物比别人多。”

董桥开始没招了，“你慢慢等吧。其实，世界上的人天天、时时、刻刻都在等礼物，只是有的人等不到。”“其实”这两个字正好表现了说话人心里的虚幻。董桥接着说，“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只顾等玫瑰花。天下礼物好多种，你永远猜不到你会收到哪一种。这是人生的乐趣，也是人生的烦恼，谁都避不了。”

思诺也将面临董桥式的担心又高兴。女儿开始有了对生活的憧憬和对爱情的朦胧意识，需要勇敢面对生活的时候计日可待。

思诺上网寻找董桥，想与他谈创作，想知道他和绮绮的近况，想问问他，这样套用那句名言：见他立起姆指伸出食指，我赶紧掏出我的勇气；算不算调皮。

2006/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