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解语"系列

每一种花都有一种姿态、一种表情，都有一种性格、一种美。人说，第一个用花比喻美人的是天才，第二个再用花来比喻美人的便是庸才了。如此说来，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庸才的庸才的庸才！可是，我还是想写，只因为那是我对花独特的感受，确实的理解，真心的爱慕。也许不很正确，但毕竟那是我的感悟，我的认识，我的心性——如此这般，我终于决定做一个庸才。

一、花是树的精魂

花儿开了。

花儿开在春回大地的温暖中。

花儿开在夏日炎炎的热情里。

花儿开在秋风潇瑟的寂廖中。

花儿开在冬雪宁静的冰寒里。

花儿开了，开出了树的精魂！

看，她们细细碎碎地挂在枝头，密密麻麻地攒在一起，切切嚓嚓地细诉着如少女般永远说不完的芝麻绿豆事。她们永远热热闹闹地喜悦着。蜂儿蝶儿虫儿偏偏又多事，嘤嘤嗡嗡妖妖娆娆来赶她们的热闹。暖暖的阳光又太慈祥，纵容着她们胡闹。春姑娘站在枝头，宣读着柔媚的誓言，底下的花儿们却细细密密、细细密密地说着各自的悄悄话，谁也没有认真听清楚誓言的内容，却把柔媚发挥到极致——于是，春日布满了不讲理的喜悦和鲜嫩。

阳光日渐猛烈，雨点日渐粗暴。春姑娘的温柔溶化在高温的雪糕里，春日里那些细细密密的花儿们躲进了青涩的果子中，桃、杏、李、荔枝、芒果、龙眼……耐不住寂寞的就早早成熟了。闷在淤泥里的荷花却抬起了高洁的头，在如薄纱笼罩的洁净的月夜里，吐露着高于众人的芬芳。沙漠里无情的仙人掌在暗夜里也悄悄地绽放芳心，那怕只有昙花一现的短暂，已经让人有惊鸿一瞥的难以忘怀。原来再冰冷的树也有一颗温柔的心！

秋日渐凉，秋水渐寒。暖暖的秋阳催熟了果子的心，也带走了柔情似水的月光下高雅的芳香。菊花带着一身浓烈的野香，赶走了深秋的寂寞。在陶渊明的锄头下，我们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山间野外秋水边，芦苇笑了！笑出了不可替代的独具风情的香，笑得凉凉的秋风弯了腰，笑得暖暖的落日红了脸，笑得登高的人豪情满怀思念深深……秋天的情怀，在丰硕的果子里写满了收获的喜悦，在浓浓的野香中酿就了万般风情。

冬雪静静飘落，世界回复到最初那纯洁无瑕的混沌中。梅花却多情地说：“让我陪伴你的寂寥吧！你的心不应该如此单调。”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在那样深得见不到底的冰寒中，仍坚守着对冬日的诺言。于是，寒寒冬日在冷镇的冷香里多了一点令人感动的笑颜。

我是花儿你是树。

我知道根须永远躲在黑暗泥土中不见天日的不辍劳作；我知道树枝顶着种种可能出现的伤害，带着一身的树疙瘩一声不响的奉献和保护；我也知道叶儿们顶着烈日、挡住尘土的艰苦与辛劳。在一场场暴风雨过后，在一次次赶走了害虫侵袭的惊险中，在那个你孕育成熟的时刻——你把我托在手心，细细地、温柔地看着我稚嫩的笑颜。在你的呵护中，我甜甜地笑着，无忧地乐着，不知道世间艰险为何物。我开放着你的心血，恣意着你给的美丽。我的鲜美是你的甜汁，我的动情是你的灵感，我的娇艳是你的精魂！你用了一生积累起我的美丽！

你是花儿我是树。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树？亲爱的，我并不知道。

春天来的时候，我走在公园的小径，池里的睡莲星星点点布满了春日暖阳的清新；荔枝芒果在空气里涂满了细碎的香甜；木棉不着一叶地举着叹息般的硕大鲜红，触目惊心！孩子啊，你的笑语如蜜，荡漾在花开灿烂的春水里！

当我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当我猫在电脑前敲打，当我卷缩在墙角发呆，请千万不要以为我无所事事，不要觉得我很无聊，也请千万不要来打扰我。而当我终于站在你的面前，亲爱的朋友，你看到了文字里那小小的花朵吗？亲爱的同学们，你们看到讲台上指点江山的姿态或是作业本里看似淡然的一句评语里开出的小小花朵吗？亲爱的女儿，你感受到扶着你蹒跚脚步后面那双并不粗壮的手上开出的小小花朵吗？

你们是我的花儿，因为你们会在某个快乐或失落的时刻想起我；你们是我的花儿，因为你们会依恋我，告诉我你们的快乐与收获，告诉我你们的挫折和担忧，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你是我的花儿，因为你一天一天在长大，因为你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小成就；因为你会亲亲我，然后说：“妈妈，我爱你！”

我的花儿开了，开在春回大地的温暖中。

我的花儿开了，开在夏日炎炎的热情里。

我的花儿开了，开在秋风潇瑟的寂廖中。

我的花儿开了，开在冬雪宁静的冰寒里。

我的花儿开了，它是我的精魂！

二、木棉花的温柔心

读中学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这么一句话：木棉是一种力争上游的植物，只要旁边有树木长得比它高，它一定会努力往上长，直到长得比周围的树高出一点。我把这个观点写进了作文里。老师在评我的作文时说：“许多咏赞木棉的文章都从它是英雄树，广州的市花这样的角度去写，但这篇文章却抛开一般的看法，作者以自己独特的角度去赞美木棉，新颖而不落俗套……”

那篇文章成了范文。老师以最生动最直接的方式教给我：写文章观点要新颖，角度要独特，要有自己的看法。

其实，我并没有怎么留意木棉花。

年少时轻狂，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以为自己的一切与别人无关，总是我行我素。常常根据自己的喜好整一些小文章，懒得理别人的看法。忽然有一天，老师似乎在楼梯的拐弯处与我“偶遇”。他叫住我，说：“最近学习怎么样？没遇到什么苦恼的事吧？”我疑惑地摇摇头。老师笑笑说：“也没什么，只是近期你的文章里好象常出现一些灰暗的情绪。”

那些日子心情的确不怎么好，但却不能告诉老师，我只好沉默。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写文章要写一些积极的、正面的东西。其实我很喜欢看你的东西，总有一种向上的、喜悦的感受。”

老师的一席话，不是谈心却胜似谈心。不仅对我以后写作的方向有不可忽视的影响，也许还对我的人生态度起到积极的作用——当然，这是我后来才明白过来的。

年轻时自我，不在意别人的感受。总好象很忙碌的样子，其实是不懂表达对已经告别了的老师的在乎和想念，也不愿让长辈的关怀束缚自己。直至有一天，一位同班同学对我说：“去看看老师吧，他好多次都说到你！”我心里很是愧疚，可仍然因为“事忙”而没有把看望老师、甚至是打个电话的想法付诸行动。

终于慢慢长大，终于一步一步迈向成熟。那一天，看见路旁的木棉枝头上沉甸甸地挂着一片火红，无叶的“光秃秃”的枝丫燃烧着一片火旺的生命力，它是那样沉默着、坚韧着，站在路旁，教人无法忽视！一刹那间，许许多多的感触涌上心头，想收也收不住！在同学的口中，一位又一位的老师调走了、转行了、退休了。谢天谢地，我终于又找到了我的语文老师，那个鼓励我要积极向上的语文老师！可是老师对待我的神态已经非常淡漠。我这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忽略了什么！越发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然而，老师是不记过、不念“恶”的。尤其是对自已的学生，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一次又一次地宽容，一次又一次地接纳。因为在老师眼里，学生永远是孩子，不管他们年龄有多大，他们还是孩子，他们还能教育，他们还能变好！

许多年以后，我自己也当了老师，方才体会到老师那一棵温柔的心。把知识教给学生容易，给学生正确的人生引导却费心费力，是一门最高深的“学问”。

木棉象路标一样，高高地擎着硕大的花朵，或立于尘烟滚滚的路旁，或站在层层青翠的山间，或挤在灰暗无光的楼林里，旗帜鲜明，永不放弃，永远要长得比周围的树高一些！因为它要人们看见它所指的方向。多么庆幸我能够看到当我向老师“汇报”成绩时他脸上的欣慰和满足，多么欣喜我能够感受到当我和老师叨家常时他笑容里的慈祥和温馨，多么乐意我可以把一年两次的拜访和不定时的电话问候继续下去！

老师，愿您晚年幸福！

三、爱情如昙花

如果要我选一种花来代表爱情，我一定选昙花。

昙花树——好象不应该称之为树——它没有笔直的树杆，就那么唧唧歪歪地，连站都站不直。可又偏偏拖着硕大无型的叶子。叶子那样厚厚重重地没有形状，既不能迎风摆动如舞蹈，又不能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妙音。整棵“树”长在那里，毫无观赏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不堪。它就象丑小鸭，又或者是青蛙，那只被公主亲吻之前突鼓眼睛、四脚八叉、浑身青绿的青蛙，谁都不相信它是个王子！

可是有一天，这只四脚八叉的“怪物”从叶芽间长出许多绿绿的小芽芽，它们是那样嫩嫩地、怯怯地挂在丑陋平板的叶间，带着娇艳，散发出羞涩的憨态。于是，平凡枯燥庸俗的日子便多了几分期待。

期待的心情是美丽的。尖尖的小芽儿一天天一点点地长大，慢慢地长得弯了腰，现出优美的线条；鲜嫩的绿色慢慢幻成了褐红色，不可避免地成为全树的焦点，无言地散发出不可抗拒的诱惑。

所有的期待终于在一个夜晚爆发了！在夜幕的笼罩下，在星星的闪烁中，在月色的迷朦里，已经含苞的芽儿终于缓缓地把自己打开，花苞里满含着它酝酿了一辈子的风情和美丽，掩不住的芬芳悠悠地悠悠地传播开去，使人惊喜，让人迷醉，教人忘记了往日叶、树的丑。

男人和女人忙开了，满怀喜悦地把花盆搬进屋里，商议着最佳的位置最好的角度。然后男人拿出心爱的相机，女人拿出照射灯。听着男人的指挥，女人心甘情愿地变换着灯的位置和方向。昙花在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中越开越大，花苞越张越开，就那样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美丽绽放无遗，娇艳得无以复加，馥郁的香气无意中已经弥漫了整个房子。

夜渐深渐沉。在静静的夜里，屋里开放着人世间至纯至艳至美的花儿，花蕊里有世间最净洁的姿彩，它美艳得竟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去描绘！一切就在眼前，一切就在手边，一切都在心里，看得见，摸得着，握得住。幸福绽放得教人感动，忘了天将亮时，花苞已经发放贻尽所有的美丽和生命，带着通体的凄艳，无力地低垂……

爱情的美艳也是如此地短暂吧，期待了一生，绽放了一夜，往后的日子还悠长地望不到边。昙花树打回原型，昙花叶依然肥厚笨拙没有姿态，日子变成沙漏里的时光，没有波澜、无喜无悲，仍说服着自己：这就是幸福，是必须守候、是要以青春为代价的平凡的幸福！

忘了是哪一天，昙花依然开放。可是忙碌的男人和女人早已经没有了搬花照相的情趣了，甚至忘了今天是昙花开放的日子。昙花用心用力的绽放不知该给谁看，连馥郁的芳香都被紧闭的门窗无情地关在屋外。昙花一辈子的守候，竟在男人女人的“粗心”中落了空！

微曦初现时，女人打开窗，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魂，满树的昙花残留着繁花褪尽的苍凉，一致低垂着头仿佛为自己“默哀”，在晨风中惊心动魄！女人低头看见一朵尚自开放的昙花。她揉揉眼睛，是的，不错，一朵昙花，一朵还在开放的昙花！弯弯的花茎还坚强不屈地挺着，支持着昙花洁白的花朵仍骄傲地抬着头，花辨舒展着，露出它不可侵犯、不容分说的美丽！

女人抬头看看有点昏暗的天色，再低头看看还在开放的昙花，感动就那样落在女人的心间：这最后一朵昙花是拼着怎样的心力，忍受着怎样的煎熬，用一种什么样的爱和毅力，支撑了一个长长的夜晚，抵抗着不属于它的光明，把深深的不屈的爱终于传递出来，是为全心全意、用尽全力的付出不被认同的深深不忿吧？

女人男人终于被这份坚毅折服！自此，茶杯里时时浮着昙花的花辨，清汤里偶尔飘出浓浓的昙花香，细节里满满地写着女人男人的心意：不要忘记昙花昨夜开过！

爱情如昙花般短暂，而珍惜可以是一辈子地悠长：

01：我初次打开的容颜，是我酝酿了一生的美丽和精彩！请你、请你好好地为我守候。

02：我微微张开的情怀里，有不安的羞涩，也有心跳的企盼。你，你也会为我心动吗？

03：你深情注视的目光，教我如何能够抵挡？在加速的心跳声中，艳美竟也加速地开放。

04：感谢上苍，感谢地藏，让我在最美丽的时候遇见了你！你，也象我一般地感动吗？

05：看见了我洁白无暇的心吗？它透亮着我一世的纯情和美丽，它为你绽放着一辈子娇艳的风情。

06：在所有的期待落幕后，我和你面对面地站着，只想轻轻地问你一句：你如何能这样美丽！！

07：那努力的绽放，是为你看得见我明明白白的心；那一低头的温柔，是为被你望见后的羞赧！只想告诉你：我的美丽经不起你的冷落！

08：别说我的艳丽过了头，别说我的绽放老了形，我知道韶华将尽的落寞，我知道青春将逝的无奈，就让我为你做这最后一次努力，那是一颗永不知回头的心！

09：为了让你看见我的美丽，我积聚了一生的力量！为了和你相遇，我发放了生命中所有的馨香！

请记得——我昨夜开过！昨——夜——开——过！

四、幽幽蕙兰

“陶子，你真的不去看球赛吗？”

陶子摇摇头，如瀑的黑发软软地晃动了两下。

“球赛真的很精彩哦，你不知道……”

“算了！”女伴还想说服陶子，被另一女伴打断了，“你看陶子象是属于运动场上大喊大叫的吗？”

的确，垂至腰间的直长秀发，飘逸的纯白长裙，如梦一般的眼神，柔情似水的淡淡笑意——陶子和运动场完全是水和火的两个世界。女伴嘴里还发出嘟嘟唧唧的声音，那声音里有深深的不甘、有无穷的遗憾。但她们终于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

教室里恢复了宁静，空气仿如静止了一般。陶子望着窗外，绿树在夏日火般燃烧的热情里正恣意地挥洒浓翠的青春，蝉肆无忌惮地高声叫嚣着……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丝落寞悄悄地落进陶子原本平静的心里。

陶子去到足球场的时候，夕阳已经剩下最后一抹余辉带点沉黑地挂在天边，被晒了一整天的地面正热烘烘地散发着白天的余热。球赛早已结束，人们已经散尽。陶子望着空空荡荡的足球场，不禁自失一笑。她沿着球场边慢慢地走着，炽热的土地上仿佛还留着球赛的热烈。

海明的球衣还挂在龙门的横梁上。当他匆匆地跑来，匆匆地跳起来把球衣拿到手里，又准备匆匆地跑开时，忽然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飘至龙门边上。

“还没走吗？”白色的身影竟然开口说话。海明的心不正常地剧烈地搏动了一下，他吓得心脏的血几乎被抽干！

“啊，啊？啊！哦，是你呀！我、我回来拿衣服——刚才、刚才漏拿了。”

海明还没有从惊吓中完全缓过来，连说话都结结巴巴。陶子安静地笑笑，慢悠悠地说：“听说你们的球赛很精彩，是吗？”

“哦，哦，还可以吧，反应挺好的，大家都踢得很用心……唔、唔，我、我要走了。”

海明说完，转身就跑了。心还在咚咚地跳个不停，是因为跑得太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场球赛处于绞着的状态，开赛快四十分钟了，可是双方都没有打开记录。对方的攻势很猛，领头的海明明显地感到压力。他是队长，全队进攻的灵魂呀！

上半场就这样在被动的状态中结束了，双方比分是0：0。在对方的啦啦队敲锣打鼓迎接他们的队员之际，教练和海明开始跟队员分析形势和布置攻略。

忽然，海明的眼睛定住了在前方！

前方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孩，摇弋着如瀑布般的黑色秀发，正徐徐从球场的那边走来，轻盈得象一朵飘落的白云，脱俗得象一朵幽幽的蕙兰。球场是粗砺的，女孩的脚步慢慢走过、衣裙柔柔扫过，不知咋地，野蛮的球场竟泛起一片不可思议的温柔。刹那间，海明心里落下了一些什么。

啦啦队里有女孩兴奋地大叫：“陶子、陶子！过来、快过来！这边！！”

“啊？哦，小勇你那边可以放开一点踢。大家要多试长传，起大脚，来点高球！”

海明好容易才使得自己口齿恢复清晰，可是发现大家都有点心不在焉。

下半场开始的哨子吹响了。陶子融进了啦啦队里。海明的队伍沉郁着，每个队员的体内仿佛都积聚着一股巨大的能量，有待暴发！长传、高球喷发出无限的威力！一个长传后，前锋把握住了机会，一脚抽入对方的龙门，利箭一样刺穿了一个缺口！队员们兴奋得狂奔、拥抱！

下半场海明的队伍象发了疯一样，势不可挡！最后他们以4：0赢了对方！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使每个人的脸上都兴奋得放光，呼叫着、拥抱着庆祝这一不可思议的战果。对方的球队终于在海明的队员和啦啦队的狂呼中伤感地、灰溜溜地退出球场。

庆功宴上，大家喝得疯狂了！碰杯声、吆喝声夹杂着笑闹声，几乎没把人家餐厅的屋顶掀开，连服务员都尽量远远地躲开。陶子明显地不适应这样的场面，虽有女伴护着，却也早已经喝得两颊酡红，那鲜红仿佛随时要从半透明的雪白肌肤中渗出来一样。最后海明说：“好了，人家陶子是第一次来，别把人家吓得以后再也不敢来啦！”在一片起哄声中，海明喝下了一整瓶啤酒才算为陶子解了围。晃惚中，他似乎看到陶子投来感激的目光。

那个晚上，他们一共喝掉了十一箱啤酒。

后来，陶子常出现在足球场的看台上。只是，她从来不象其他女孩那样大喊大叫。每当陶子的脚步走过、长发拂过，粗犷的足球场上都不可思议地飘落一片温柔，仿佛飘来一缕幽幽的兰花香。

幽静的陶子竟如此和谐地融入了粗野的足球场。

当海明和陶子的身影出双入对的时候，大家都不得不叹服这是观音娘娘金童玉女的杰作！从此，海明的脚要不就是陪着陶子慢悠悠地走，要不就是在去见陶子的路上狂奔。为此，他没少挨队友们的骂，可是海明都一笑置之，从不辩白。

忽然有一天，小勇接到陶子的电话。小勇有点不明所以，但明显感到陶子的忧郁。小勇不敢多说，收线后慌得不知所措。

第二天，陶子在足球场上见到海明。海明熟练地玩弄着脚上的球，那球仿佛粘在了他的脚上一般，怎么都掉不到地下。

“你昨天打电话给小勇了？”海明边玩边问。

陶子心上掠过一阵说不清的滋味，她淡淡地说：“他告诉你啦？”

“是呀。我的兄弟嘛，他们什么都不瞒我——你不开心？”

“也没什么，只是想找人聊聊天。”

海明一脚把球打了出去，球“唿”地一下子进了龙门。陶子看着球在龙门里旋转。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阵风吹过，仿佛吹来淡淡的幽香，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陶子终于不再看球了。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个事实！连陶子自己也不太相信，好象自己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里梦外都是痛！

但她却很固执！

小勇来找她的时候，陶子忍不住落下两行泪，她轻闭双眼，眼皮却在跳动。可是她很快擦去眼泪，轻轻地对小勇说：“对不起！”

小勇心里一阵唏嘘。当他向海明汇报结果的时候，忍不住说：“陶子真的很美！”连他都不禁有点怜惜了。

海明的球踢得象疯了一样！横冲直撞，旋转劲飞，野得如同脱缰的马、放飞的箭，没有归依，也没有寄托，好象要穿透龙门，刺破绳网，飞出天际！他的脚仿佛要踏碎球场上的每一根草！！

海明不再喝啤酒了，他爱上了烈酒！当火辣辣的白酒穿过他的咽喉，烧痛他的心的时候，他便在午夜的街头狂歌乱舞。

陶子是一株兰花，一株空谷里的幽兰。雪白的衣裙，如瀑的长发，轻轻的脚步，柔柔的笑影，梦样的眼神……她的女伴说：“你看陶子象是属于运动场上大喊大叫的吗？”

“啊……”

凌晨冷冷的风，是海明的狂啸！！

五、仙人掌也会开花

曾经，S大学是个美丽的地方，因为我的青春在这里洒落过。

当年最喜欢的是进校门的那条长长的通道，粗粗的、未经打磨的麻石路面，路中间是一群“杂乱”而生的仙人掌，厚绿的“叶片”，长长的尖刺，诉说着一种非同一般的独特情怀。路的北边，是一片没有开发的“荒地”，杂草丛生。而学校的演艺厅便在这里，也是粗粗的麻石做地基和外墙。半开放式的演艺厅，矮矮的围墙上常常有野生的藤萝爬进来。

而我，却最喜欢到这里来溜达。也许是喜欢它未经开发的粗犷吧，也许是喜欢它自然的质朴，不做作地给人留下许多想象的余地。黄昏的落日沉沉地向西天坠去，洒下漫天的余晖，映照在这片“荒凉”的山坡上，有种说不出的情味。流连此时，流连此地，常常是忘了离去。

男友来看我的那个秋日的午后，我正生着病，头痛得厉害。男友体贴地照顾我躺下，帮我掖好被子，便自动“消失”了。一个长长的午梦后，接近黄昏时，男友回来了，兴奋地告诉我：“我发现了一个看风景的好地方，带你去看看吧！”

男友领着我来到了演艺厅外的平台上，正面对着那一片“荒凉”的山坡。我的心笑成了一朵花，告诉他：“我常常坐在这里看书。”

他投向我的目光里装着深不见底的柔情蜜意，那竟是不言而喻的相知相属！良久，他才呼出一口气，说出一句话：“想不到今生今世，我竟能找到一个能和我一起看落寞风景的人！”

我们相拥着，看夕阳徐徐落下，满天彩霞映红了整个荒芜的山坡，短暂的夕阳不再落寞。我分明看见远远的仙人掌丛里，开出了鲜艳鲜艳的黄花，那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的一种美艳！它就那样在一个我病后的秋日黄昏里，在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时刻，由一个和我最亲近的人拉着我的手，看见了在最无情最冷酷的树上，开出了人世间最鲜最艳最美最嫩的花朵——

它需要我用一生一世的时光去呵护、去培植、去珍惜！

仙人掌是粗野的，它的尖刺能把人伤得极深、极深！但仙人掌的心是温柔的，它娇柔得要你用尽心力去爱护、去痛惜！

曾记否，身边的那个人和你共同度过了许多不可重复的美丽时光，还有那不可复制的青春！

六、如梦的睡莲

拼尽全力地苦读着自己前途的那个初夏，沉闷而枯燥。已经将平日的爱好一项一项地搁置。老师和父母都说，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搏！女孩很自觉地，不想让家人操心；女孩也很自愿地，想试一试自己的能力在毅志力的控制下，能到达什么程度。

春的喧闹与璀灿已经被忽略过去了。初夏，鲜嫩的生机却显示了强大得不可抵挡的生命力！

教室的楼下，有一个小小的植物园。女孩每天站在走廊里仍是在用功的时候，总是有它在“陪伴”，总是看见它的青绿比别处新鲜一点、集中一点、出色一点，是精心照顾的缘故吧。有一天，女孩终于忍不住跑下去了。

看园子的是位中年人。

女孩从番薯叶看到红玫瑰，从铺地锦看到葡萄架，从菜畦看到小池，一花一草、一叶一滕都透着新生的气息，清清亮亮地洋溢了整个小小的植物园，满满的仿佛要流出去。

走到小池的时候，惊喜地发现几株睡莲，娇娇嫩嫩地仿佛带着羞涩，朦朦胧胧地似乎带着睡意。绿绿的叶子平躺在水面上，正舒适而悠然地舒展着；几个花苞举着尖尖的“拳头”俏皮地露出水面；几朵花宁静却艳丽地开着，那笑颜，有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魔力，那样清新无邪，那样与世无争。

忽然发现叶边有几只大头尖尾的黑黑的小蝌蚪，摆动着小尾巴机机灵灵地贴在绿色的叶片下，活泼地不停地扭动着，永远不知疲倦。

正当女孩附下身去捞小小的蝌蚪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你在这呢，叫我好找！”

抬头时，男孩的身影从植物架边闪出，浑身散发出健康有力的阳光气息，那样生机勃勃。男孩的到来，连黄昏都被照亮了。女孩轻轻一笑，继续伸手去捞蝌蚪。男孩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看女孩那个一本正经的认真细致的样子，仿佛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更值得她珍惜的东西了。女孩的纤纤素手沾上了细小的浮萍，凉鞋沾上薄薄的泥尘，甚至还有几点泥水溅到裙子上——这一切，落到男孩眼里，都是一种返璞归真的乐趣。

睡莲宁静地看着这一切，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地隐隐飘动。这一刻，世界安宁得连声音都消失了，空气也静止了，连天空也忘记了变黑。高考的硝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战火，虚幻在玻璃墙外，不真实了。一切都仿佛睡着了，如在梦中。

睡莲的宁静，安祥着一个在俗世的缝隙中悄然升起的、没有杂质的清纯世界。那一年，男孩和女孩十八岁。

当他们一起走出植物园的时候，看园人摘了一串葡萄特意交给女孩。也许葡萄依然是生涩的，也许梦也是短暂而不真实的，但，一切的纯美都应该受到祝福！

七、平凡的太阳花

我很少忆及童年的伙伴，因为实在是泛善可陈。那时和我关系比较亲近的算是“粗毛”了。我已经忘了她的本名，只因为她有一头又黑又粗的头发，乡下人简单直接地就给了她一个“粗毛”的外号。“粗毛”在我们的土语里就是“粗粗的头发”。之所以和粗毛亲近，仅仅是我们年龄相仿。我记忆中比较清晰的有两件事。

一件是一次雨后，乡间的泥路上有许多土黄色的积水，我们一起在路边玩。粗毛不知怎么忽发奇想，说要试喝这些黄泥水。说话间她窝起手掌捧起满满的一捧黄泥水就往嘴边送。我奇怪地看着她。黄泥水浸湿了她的唇，而大量的水却从指缝间漏了下去，我知道她并没有真喝。待脏水流光后，她放开双手，露出沾满黄泥水的嘴巴，说：“你也试喝一口吧。”我这才明白，她要骗我喝那些黄泥水。她见我无动于衷，又说了一句：“这水有点苦，真的，不信你试试！”我当然不会试，不会让她多一项在别人面前炫耀和嚼舌的“丰功伟绩”；况且，那些黄泥水实在是恶心！

粗毛有个妹妹。有一次，我们三个人去拾柴，说好是合伙的。拾柴的时候我很积极、很落力，粗毛和她妹妹一边拾柴一边玩，尤其是她妹妹，以玩乐为主，只偶尔顺手拾几块小柴片。最后我们把拾得的柴放在一起，分成三份，有多有少，然后三人抽签。粗毛的妹妹一抽就是上签，她理所当然地、一刻不犹豫地伸手去拿最多的那一份。那天我运气很不好，抽到下签，只能得最少的那一份。看着粗毛和她妹妹快乐满足并便宜得尽的样子，我有种吃大亏、被愚弄的感觉……从此，我再也没有和她们“合伙”过。

小学的时光过得很快，我上了初中。粗毛留了几次级后已经远远地落在我后面。对她的初中时代我完全没有印象，依稀听说好象没有读完吧。后来，我家搬了。再后来，我上高中、上大学，她离我就更远了。倒是每次回乡下，都听叔婆说起粗毛的事情。说她在我搬家走后，经常在我旧家的大厅里一坐就是半天（我旧家是和叔婆家共用一个厅，我们搬走后，叔婆家就独用了那个厅。）那个大厅是我们经常玩耍的地方，我不知道坐在这里的粗毛会不会缅怀我们过去一起摘花结草，一起放牛赶鸭，一起拾柴割草，一起爬树淘气，一起在雨里奔跑，一起……还有那些她总是想捉弄我、占我便宜的心思？童年的无忧无虑象竹筛里的细

沙，被时光摇晃得从小洞里慢慢漏走；而童年的玩伴幻成泛黄的相片，贴在人生房间的墙上，亲切而遥远……

后来，粗毛顺理成章地出嫁了，嫁给邻村的青年；顺理成章地生了孩子。听说她老公有时候凶悍到打她，有时候又体贴到来她娘家接她回家……

她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她的孩子一天一天地长大，她也一天一天地老去——正如我一样。

只是她有时候也向叔婆打听我的消息，并感叹说：“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一面，怕是很难了！”——也正如我一样！

原来每个人都是这样地平凡，大多数人都是不好不坏地活着。粗毛一辈子生活在乡下，并不特别幸福，也没有太多的不幸；我走出了乡下那个狭小的空间，闯到了外面的世界，付出过许多的努力，见过了不少的精彩，也收获了一些故事——可是就生命的本质而言，我们好象没有太大的分别。

只是，我永远不后悔我自己的选择！生命，就是这样丰满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