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下辈子我仍要做您的女儿

亲爱的爸爸：
    您在天堂还好吗？ 
    清明时节雨纷纷，未语泪先流……这是我失去您、失去父爱的第一个清明节，也是您驾鹤西去的第85天。永失父爱的伤痛，“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悲哀，远隔千里不能扫墓的遗憾，让我倍感清明节的凄冷。我只能用写过无数人的笔，第一次为您献上长女的心灵祭奠……
　　爸爸，我铭心刻骨地想您…… 想您一辈子不愿麻烦别人，包括您的亲生骨肉。却不知，您的过于为他人着想、为子女着想，恰恰损害了您的健康，耽误了您的生命啊！爸爸！
    2006年1月9日下午，正在忙着审稿的女儿，突然接到远在家乡的弟弟妹妹的两个电话，说您住院了，不要紧，神智清醒。还说爸爸说：“别告诉你大姐，她很忙，别耽误她工作”。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64岁的父亲，从没有住过医院。不到万不得已，您也不会同意去医院看病。
    我立即打电话给最好的同学，请她到医院看您。同学当时在医院还为了宽慰我，让您用手机跟我通了话，您仍说：“不要紧，你忙。”可半小时后，离开医院的同学跟我说了实情：“医院已下了病危通知单，是大面积心肌梗塞。其实叔叔已经不舒服好长时间了，大家都劝他到北京看病，他怕影响你工作一直没有同意，自己吃药扛着。”顿时，我泣不成声。
    家乡的医疗现状我知道，这样的病是要命的啊！社长立即帮我订票，老总编立即帮我联系安贞医院、阜外医院和北医三院等，记者部主任劝我：“尽孝，不能耽搁。”晚上8时许，同事送来了紧急订的半路车票，我一看票价恰恰是84元，立即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1月10日中午12时许，我下了车，接站的3位同窗好友表情严峻，但直接赶往医院的路上仍在安慰我。跑步赶到爸爸病床前，我冰凉的手握住爸爸的手，他的手依然温暖、有力，但目光有些迷离。他急促地喘着气，扭头对前来看望的亲朋好友说：“我大女儿从北京回来了……”随后，他说心里难受，我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仪，爸爸的心跳骤然从每分钟90多下加快到125下，血压却下降到高压60低压40。
    下午2时许，主治大夫召见家属说，爸爸已出现心源性休克，心力衰竭，危在旦夕，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我紧急召集弟弟、弟媳、妹妹、妹夫们开会，提出立即转北京治疗，但长途劳顿太危险，最后决定立即转院到较近的西安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竭尽全力挽救爸爸！
    带着急救药品，带着氧气袋，大夫随车护驾，傍晚5时许，爸爸平安转到了西京医院重症监护室，但博士大夫说：“太晚了。”最好的大夫、最好的仪器、最好的抢救手段都用上了，依然无力回天。1月11日中午2时04分，爸爸终因心力衰竭、肾衰竭和呼吸衰竭，永远离开了我们。最后一句话是：“我眼睛怎么蒙蒙的？”
    爸爸就这么走了，走得如此匆忙，如此让人难以接受。而眼看爸爸的生命一点点消失，我却无能为力。再没有疼我、懂我的爸爸了……
    爸爸，我肝肠寸断地想您……想您一辈子孝敬爷爷、奶奶，疼爱子女，教我们做人，助我们成才，却不知您是压抑自己的个性，给子女宽松的成长空间啊，爸爸！
　　1月的家乡，寒风凛冽。爸爸去世的消息不胫而走。停灵两天，二三百人陆续来到您的灵前，花圈靠满了篮球场大的小院，挽幛挂满了房前屋后。而一幅“教子有方”的挽幛让多少人痛哭失声，唏嘘不已。
　　是啊，在不大不小的县城，您是出了名的孝子，您用短暂的一生，诠释了什么是孝敬；您用行动，教会了您5个儿女如何尽孝道。
　　爷爷当年金榜题名，满腹才学，却因笃信老庄，消极遁世。冯玉祥的部队请他做文书他不去，多次进入仕途的机会也被他错过，只迷恋烟酒，无所事事，荡尽家财、损害健康后，被家族从陕县赶出，与奶奶一起流落灵宝。可怜的姑姑，被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十余岁的爸爸，上完小时学业优秀，但没等毕业就被迫辍学，哭着告别学堂，拿起了放羊鞭，学起了多种手艺，与在针织厂上班的奶奶一起，撑起日渐破败的家。
　　自从懂事起，女儿从来没有看见您与老人红过脸。直到爷爷64岁去世，包括他几个月卧床不起的时候，您侍奉床前一句怨言都没有。50岁那年，您的事业正如日中天，但80岁的奶奶白内障严重，不愿做手术。您在单位以不办退休手续强留您的情况下，毅然不要一分钱工资，回到家中侍奉老母，做奶奶的厨师和拐杖。整整6年啊，您陪伴奶奶安享晚年，直到奶奶在86岁时善终。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您的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把您对爷爷奶奶的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您怎么待爷爷奶奶，我们就怎么对待您和妈妈。
　　知道您喜欢读书，从小辍学的伤痛萦绕您的一生。您希望看到自己的子女学业有成，了却您的人生一憾。即使在读书无用的年代，您在除夕熬岁时仍坚定地对儿女说：“上学永远是好事，能上多高就上多高，爸爸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上大学。”
　　1978年，16岁的我在没有教材、没有教室、没有师资的“三无”情况下，靠着校长对考试大纲的理解，几位教小学和初中老师的拼搏，在小学戴帽中学的决镇二中参加了刚刚恢复半年的高考，成为当年100多名同学中惟一考上郑州大学本科的大学生。在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睡眠的百日冲刺中，支撑女儿的信念之一是：“要为爸爸妈妈争气。”9年后，我又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
　　而您的小女儿以灵宝县外语类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郑州大学外语系，毕业后留在郑州，回家乡担任过多届灵宝金城果会外语翻译，如今到过美、澳等20多个国家考察，并成了灵宝市黄金股份公司上市部年轻的女经理，为灵宝黄金优质资源走向国际市场立下汗马功劳。您的小儿子，当年放弃高考一心当兵，退伍后又考上了西安邮电学院。另两个儿女，在招工考试中也都名列前茅。
　　一家出三个大学生、研究生，父母还都小学没毕业，您和妈妈“教子有方”的美名在灵宝传扬。可一家出了三个中共党员的事儿却鲜为人知，您是老党员，不忘党恩，也鼓励我和弟弟光荣入了党。而细想想，您一辈子似乎没有批评过我们，有的是身教和表扬，脾气并不好的您却一生在小心呵护着儿女的自尊心。
　　而五个儿女的婚事，您更是只参谋不干涉。三个女儿出嫁，您没有问女婿要一分钱，要的只是一句承诺：“一辈子对戚家女儿好！”两个儿子，您都教会了做饭，要他们“好好给媳妇做。”无论儿女对亲家有什么怨言，您永远都是一句话：“那是你的家，对方都是你的亲爹亲娘，你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人家老人！”爸爸啊，教五双儿女、儿媳女婿怎能不想您、念您、哭您……
　　爸爸，我撕心裂肺地想您……想您以一颗慈父心对待那些孤独无助的人，想您宁愿人负我我不负人的胸怀啊，爸爸！
　　“爸爸，你睁开眼看看我现在过得有多好啊……”在爸爸灵前和墓地，几次哭晕过去的还有爸爸的两位义子，他们是爸爸一生帮助过的十多位“可怜娃”的代表。
　　在爸爸承包主管的新灵饭店中，几年间常有要饭的进来讨吃的，每次爸爸都会让人给新做的饭新炒的菜。也有来推销菜的，有时菜没推销出去，但爸爸还是管饭的。相继有几位父母双亡的农村娃求爸爸收下他们打工，好有口饭吃。心软的爸爸把他们留下了，教会他们谋生的一些本领。后来，他们的日子都不错，都成家立业了。每年过年，他们都会领着一家三口来给恩人爸爸拜年。其中几位无论如何要认爸爸为“干爹。”
　　还有一位义子是爸爸托人从公安局“捞”出来的，挽救了一位失足青年和他的家庭。十多年过去了，这位主动当义子的也到了不惑之年，可对爸爸感恩的心一点没变。
　　
　　“大哥啊，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哭爸爸的是一位私人医生。奶奶一生的保健爸爸都交给了他。高寿的奶奶，让爸爸迷信他的医术。在爸爸最后几个月的日子里，偶有不适，爸爸就找他。在爸爸最后交给妹妹的欠条中，一张5000元的借条是这位私人医生打的。随后，我们发现，爸爸最后两年中，把他的三分之二的存款都借给了“需要的人”，这还不包括没打欠条的借款者。
　　爸爸一直挺着不去医院的谜底揭开了，这位私人医生的爱人患上了肾病，每周透析需要钱，爸爸在借钱帮助他的同时，把自己看病的“业务”也交给了他，输液等都由他来家里进行。这样做只是为了报答他对奶奶的保健，却没想到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爸爸，我们兄妹几个决定了，所有欠条上的钱我们都不去催要，一切顺其自然。他们都是向您张口请求帮助的人，也是您愿意帮助的人。
　　1月13日2时许，爸爸入土为安。挽幛和花圈以及过三年的物品燃烧的时候，突然，一股旋风冲天而起，将许多烟灰吹向了苍天，和着孝子孝孙的哭声，在天际盘旋……我确信，您到了天堂。
　　而坟头上，插着同学好友送来的鲜花，那是爸爸您的最爱。您最喜欢花了。三间老屋前曾有花池，种过月季、金菊花、夹竹桃、无花果等；27间新院前有花坛，种过串串红、鸡冠花等。人们都说，爱花的人善良，爸爸，我多想陪您到京城各大花卉市场看看啊，但您已有11年没来过北京，您说：“你公公婆婆年岁大了，先安排他们玩吧，我这里走不开。”可是，在您的床头柜里，却分明放着惟一远嫁的女儿我的照片。私人医生说，最后时光，您多次念叨：“要是燕不忙，我会去北京。”
　　爸爸，亲爱的爸爸。多想让您卧床几年，让我还您从小轮流背我们姐弟几个去医院的恩情；多想让您再活一年，让女儿接您到北京再转转，陪您多说说话；多想让您多活一天，让我陪您看看大海。不枉了您给我们几个起名海燕、海红、鸿钧、海花、海军；多想让您多活一分钟，让我说一句：“谢谢，爸爸，下辈子我仍要做您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