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武的评课缺乏境界
——评杨先武《岂能如此“玩”诗歌》(之一)
重庆外国语学校 王君
早先在互联网上看到了深圳市教研员程少堂老师的《你是我的同类》公开课实录,不禁眼前为之一亮,打内心里为这样有创意的课而叫好。从课后访谈《程少堂:我为自己喝彩》来看,深圳市听课的老师也对这节课评价颇高,连我国语文教学艺术方面大师级人物余应潮老师听完他的学生汇报后,也从荆州发来短信给程老师祝贺。我也算是比较注意各种教学信息的人,但恕我孤陋寡闻,我就没有从任何资料上见到在我国中小学语文教学界,此前有像程少堂老师这样讲诗歌的。因此,无论从这节课的创新意义上讲,还是从他的现场效果来看,毫无疑问,它是一节富有创新意义和启发意义的好课。
当然,教学是一门遗憾的艺术,没有哪一节课是十全十美的,因此,科学的批评也是教学事业健康发展所必需的。但是,现在有一些批评却让人不敢恭维。比如说去年曾看到一篇很有分量也很时尚的文字《一个异端的前世今生——泛语文批判》,作者的观点及忧虑笔者是赞赏的,但其中举到的一些例子却让我大惊——竟把语文味理念倡导者程少堂老师轰动全国中语界的《荷花淀》课例作为“泛语文”课例点名批判。但是,这样轻薄的批判并没有阻止这堂课的广泛流传,最近,教育部主管的《语文建设》编辑部组编了一本《高中语文新课标、新教材、新课堂》,其中收录有6篇课堂实录,程少堂老师的《荷花淀》摆在首位。
最近,又读到杨先武老师《岂能如此“玩”诗歌——评程少堂<你是我的同类>课堂实录》,更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
首先,杨先武的批评缺乏境界。比如,杨先武不仅认为,程老师在课堂上自下“诗意”的结论不对,而且对诗意的定义也不妥当。读了杨先武的批评,我们不知道是杨先武老师太时髦呢,还是程老师包括我们太落后?杨先武老师总不该认为,程少堂老师连时髦的方法是老师不下结论这一点都不知道吧?但是杨先武老师有什么让人信服的理论可以证明,语文老师在初中一年级的课堂上,不能给“诗意”这样的概念下结论呢?把“诗”或“诗意”定义为“就是曾经使我们的内心得到感动的,使我们的精神境界得到提升的那种东西”,比照搬词典上“通过以丰富的想象和直接抒情来反映社会生活与个人情感,语言精练,节奏鲜明,大多数带有韵律”这个定义,哪一种定义更符合初一学生的心理特点,更浅显而温馨,更有语文味,教学境界更高?
其次,杨先武的批评缺乏逻辑力量。 程少堂老师这节课,课题就叫《把玩诗歌》,目的就是通过不同寻常的教学方式,也就是学生从来没有见过(至少没有见过这样讲诗)的“变标题”“变点睛句”“变句子顺序”等主要教学环节,激起初一学生对诗歌的兴趣。程老师这里的“玩”,的确跟“游戏”是相同概念。程老师把这节课就定位为游戏,从这节课的目的来看,“游戏”或“玩”,就是出语文味的一种手段。但是,杨先武却认为:“笔者不由产生了疑惑:程先生所致力追求的‘语文味’莫非就是这样‘玩’出来的?不错,课堂上确实是‘有了点味儿’,但那不过是一种游戏的‘味儿’。”你看杨先武这里的逻辑:你程少堂这节课是有点味儿,但是你倡导的语文味难道就是这样玩出来的吗?杨先武在这里把“个别”变成“一般”,把“单称”变成“全称”。这就好比说,程少堂老师说白菜是有营养的,但是杨先武老师却逻辑混乱地反对道:“不错,白菜是有营养的。但是,难道有营养的都是白菜吗?”这里我想问一问杨先武老师:你看过程少堂老师关于语文味的论文吗?看过他的其他公开课实录吗?他曾经反复表明:“语文教学只能这么教,就不能那么教吗?”他还反复讲过,语文课要教出语文味有多种手段,就在《你是我的同类》课后访谈中,程老师还反复声明:这节课的目的之一就是“让老师们知道语文课竟然还有这种讲法”,“我讲公开课的目的就是你说的这个——力争让老师们开开眼界,看看另外的讲法。”他在哪里讲过“语文味只能这样玩出来”话?这样先把批评对象的观点扔在一边,然后臆想一个观点竖起来作为靶子进行批判,不是很可笑很不严肃吗?
第三,杨先武的批评中更大的漏洞在于,他把“游戏”“玩”以及“文字游戏”都当成贬义词来使用的。杨先武把现在绝大多数语文老师都缺乏的“游戏精神”,斥责为是“‘玩’形式主义的 ‘新花样’”,是“脱离文本的文字游戏”。由此看来,杨先武对美学中“游戏” 概念,特别是对中国古典美学中“玩”的概念内涵缺乏了解。
大家知道,“游戏”和“玩”在英语中都是用“play”这个词来表达的。在西方美学中,“人们关于游戏的最普遍也最稳定的公共经验表达”是:“游戏是让人感到自由的活动”。(董虫草著《艺术与游戏》,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版,第175页)根据马克思的观点,在“游戏”中,人的本质力量在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的状态中得以发挥出来。因此一些优秀作家在进入高层次高境界的文学创作时,都是有意思在进行“文字游戏”。著名作家汪曾祺曾经在评论林斤澜的小说时说过:“斤澜近年的小说有一个特点,是搞文字游戏。‘文字游戏’大家都以为是一个贬词。为什么是一个贬词呢?没有道理。”(《王曾祺文集·文论卷》,江苏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138页)读过中国美学史的人都知道,“玩”在中国传统美学领域是一个层次很高的范畴。早在宋代,“玩”就已经成为了一个极富意蕴的词语。诗心、词意、乐情、茶韵、、书趣、画境是宋人“玩”的雅韵,把握“玩”,是理解宋人艺术的关键。这个“玩”,不是一般的“玩”,它是以一种胸襟为凭借,以一种修养为基础的“玩”。这样的“玩”,意味着摆脱了对功利的追求,对名誉的计较,它是一种审美的心境。数学大师陈省身就题过一句很有名的词:“数学好玩”。教学也是如此,教学中“玩”的境界是一种很高层次的境界,因此,无论是选修课还是必修课的教学,要达到“玩”的境界是非常不容易的。程少堂老师提出并正在深入研究的课题《语文味:中国语文教学的第四次浪潮——中国语文教学美学研究》中,就有专章研究“语文味与玩教材”。程老师发表在语文味网上的这堂课的课后访谈《程少堂:为自己喝彩!——为我的“野狐禅”,为我的“七步诗”》中对此已有深入论述。这堂课结束后,老师和学生都久久沉浸其中,就恰恰是因为这一番“玩”,是建立在程老师对教材个性化、艺术化地理解和处理的基础上。师生同“玩”,“玩”出了这堂课的意趣和品味。这种“玩”是需要深厚的功底的,是极其严肃的。而杨先武把这种“文字游戏”当成不严肃来批判,暴露了批评者的学养不足。而且我敢断定,像这样的老师不算少:他们讲课道貌岸然,正襟危坐,庄严肃穆。其实他们也是在玩——有时在玩深沉,有时甚至在玩假正经。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就是这种玩深沉、玩假正经。使语文教学声誉扫地,使学生的心灵离语文课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