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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钱红莉:海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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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红莉:海子的母亲

 

在高河

 

钱红莉

 

  下车,走在石子路上,一抬眼,看见海子的家。他妈妈在门口,给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梳头。同事迅速蹲下,拍照。 毫无准备地,看见他妈妈的眼睛,清澈无垠的眼睛……不知为何,泪水滚滚而下,迅速背转身去,走至另一角落,对着他家那棵栀子树擦眼泪,想着,一定忍住了,不仅有自己的两个同事在,还有别家报社的同行。可是,越想着忍住,泪水越流得汹……海子有着与他母亲一样清澈的眼睛,太多的稚气,仿佛不谙世事。我想,我是想到自己的外婆了。我外婆就是这样的眼神,仰着头,安静地望着走来的人。每次回乡下,外婆也是这样看我。

用了一段时间,情绪渐渐平伏下来。去海子书房。那些书,也不知是谁从北京替他背回来的。那些熟悉的书名,曾经出现在他有限地几篇诗论里。一把剑,生锈了,一只军用水壶,黄漆已然剥落,还有包裹的外包装……几本生后的诗集。摆在那,布满灰尘。

    他父亲自书柜底层拿出一只旧箱子,打开,有西川的几封信,关于诗集稿费的问题,关于别的……那是一个朋友的心,温暖的心,小小的火焰在跳跃,人世都有了安慰。他父亲说,海子女友写的信,被人拿走了。我恶狠狠叫他父亲,以后决不能这样随便让陌生人拿东西走,我像个很会“来事”的人,还教他,以后谁要借东西,一定让他写个条签上字什么的。

    后来,问到稿费的事情。他母亲说到一个人,承诺一定付照片的稿费,却一直没有……我特别气,跟同事说,去到安庆,你不要管,我一定要当面问问那个人。后来,在皖源酒店,我问了,他说拿了八千。我说,你都没将照片的钱给他家人?那人说二版时会给的,要出版社单独开个数据出来,免得以后说不清……我盯着他,冷冷地盯着他。他说,采访跑了几个地方花了很多钱。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很寒。这就是海子家乡的人。后来又听别人说,刚开始那几年,就是海子这些家乡的人,拿走了许多重要的东西,包括女友写给他的信。

在那只旧箱子里,看见另一只信封,里面是海子追悼会照片,大约被水浸染过,模糊一片了。他躺在那里,瘦小的身体,裹在一件灰色的中山装里。那件衣服太大了,衬得他更加瘦小。想着一个25岁的男孩子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决绝这个人世,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流。我把头低下去,拼命擦眼泪。他母亲也在流眼泪。我缺乏一个记者起码的素质,同事要冷静得多,对着两个一老一小流眼泪的女人,他继续问他的问题。我迅速转个身体,看他的书架,把目光停留在一本《痛苦与狂喜》书的背脊上,平息情绪。

    后来,一行数人去他的墓地。走在稻田里,挽着他母亲的胳膊,仿佛挽着我的外婆。一切都是熟悉的,田埂,水沟,荷塘,远方的松树林,荒凉一片。他母亲喃喃低语:孩子这么狠心,把我们撇下就走了,我们还活了这么大……不知怎么安慰,只说,他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就很痛苦,死,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最好的解脱。把后面的半句话咽下去。其实,一个太过清醒的人,死亡,本身就是一种解脱,要他活,真是太难为他了。其实,我们又能懂得海子多少呢?这么多年过去,有谁真正懂得过他?就像他的高中同窗所说的那样:我认识查海生,但,与诗人海子失之交臂。

    一个永世都睡在家乡松树林中的诗人。不远处,一口池塘,隐隐望得见枯了的荷。风很大,地上的草,被烧去,落下的松塔,一只只,像黑孩子静静躺在地上,脚踏上去,再抬起,都是灰。海子未必待见一个个陌生人前去打搅他永世的宁静,他更不乐意那些人借着诗歌的名义去到他家,一遍遍打搅父母双亲,再一件件拿走那些重要的资料。那些何等卑劣的灵魂——眼里只有钱与利,不惜将自己的灵魂踩到地上去。

    回来的路,一行人走在前面,我与他母亲,还有那个小侄女,被落在后面。他母亲说,那些干部先前不理解,直到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收到语文课本里,才有点重视。说着,他母亲就背给我听,说:他说他喜欢粮食和蔬菜。她一边说,一边让我走到田埂上去,跨过一道水沟,我的心里有了异样,只觉得,最懂得海子的,就是他母亲了。他母亲太聪明了。一个念过私塾的女子。

走在松软的稻田,踩在枯了的稻桩上,仿佛回到自己的家,并无二样。村落,田野,远方的群山……他母亲说,他上大学,参加工作,每次回来,又回去,就走这条路去高河,我每次送他都哭,他每次都回头看我。可是,最后一次回来,我在那里哭,他一次都没有回头看……那可能是88年吧。他母亲依然记着一个细节——他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整整17年过去,一个母亲依旧记得他的孩子回北京去,走在那条去高河的路上,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那条小路,曲折逶迤,一个母亲不知要走多少遍,年年月月,他的孩子也走过。一个母亲就站在那里哭。多年以后,当一个小女子挽着她,她就倾诉给她听,他的儿子最后一次回来又回去时,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这次去高河。接触到他的三位高中同窗。他们不能懂得他,如同我们一样。

在高河的旅馆里,翻开他的诗集,那些熟悉的可以背诵的诗篇,荧火一样闪烁不定。第一天晚上,23点,结束采访,离开高河中学,走在漆黑的路上,田畴里炊烟的味道呛入肺腑,繁星闪烁,忽然想起西川那首《在哈尔盖仰望星空》……我的同事,不论男女,每人均点起一支烟,一星光亮,在他们的手上忽上忽下……

去到安庆,沈天鸿生病。我也漠然,不打算见了。同事说,你来安庆不见沈天鸿等于白来。那么,也就去了。一行人带一束花,去他家看望。他没有提及一星半点。我们也不问。

    在那些他的家乡的人群里,可能只有作为诗人的沈天鸿懂得他些。可是,往往懂得他的人不愿再谈他了。在去安庆江边的路上,我一个劲地怪同事不该在电话里向沈提及别人的名字,像沈这样一位心高气傲的人,他怎么会愿意跟他看不上的人一起谈海子呢。正如张说的,若把我与冰心相提并论,我是不大乐意的,除非跟苏青在一起。

    高河查湾这个地方,往后,还有许多热爱诗歌的人前往,纯粹的,但愿亦是像我这样地去看看,仅仅去看看,好比去看望一个仰慕的人,没有别的目的,更不为写书挣钱逐利。他母亲每次可能都会哭,泪水一遍遍洗刷她浑浊的双眼,直至清澈。一拨拨人去了,牵起她心里的痛。她知道,她有一个出色的儿子。她说,他三岁的时候,我教他字,晚上回来问他,他就能指着字念出来。

临走,塞给他母亲一些钱。飞快走掉。走在回高河的路上,想起他的诗:荒凉的大地上承接着更加荒凉的天空。

是春天了。

谁会懂得他些?

    自安庆回来的车上,有人递过来一张相片。是一位女子,低头,白衣,黑裙,在大海浅滩边。忽然想起,就是他母亲跟我说过的,那人拿走了相片,这张大抵是翻拍的。一次他回到家,也是拿出一张相片,跟母亲说,妈妈,你看看这个女孩子怎么样?他母亲说,后来,我再问他那个女孩子的事,他突然不高兴……

他们分手了。

   一直在想,作为诗人,他是出色的。可是,他也有常人的一面。若是有一份爱情,给他暖意;若是有一盏灯火,在那里等着他,何至如此决绝?

    双眼里永远有着稚气的大孩子,安静躺在家乡的土里。他的坟上有两块彩色石头,是他千山万水自西藏背回来的。

    挽着一位母亲,走在查湾的田埂上,想着每个人心里都是存了爱的,爱母亲,爱自己,爱一切可以爱的。

 

(钱红莉,,1970年代生,安徽枞阳人.知名专栏作家.著有《华丽一杯凉》等.)

 

 

 


最后更新[2007-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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