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败的仙客来

姜国庭

为了增添一点春节的喜庆气氛，除夕前两天，妻子在集市上买了一盆仙客来。这盆花花苞挺多，大约有百十朵吧，花柄竖茬茬的，绽开的只有两三朵。这是妻子有意挑选的，为的是让它刚好在正月的头几天盛开，并且可供观赏的时间尽可能长些。像妻子预期的那样，这盆花一天比一天开得多，初五达到盛期，除了少数几个花苞还羞答答地不肯凑热闹，其余全大咧咧地绽开笑脸，簇成一把粉红的火焰；不多的几片叶子恰如其分的点缀在四周，烘托得火焰更加生机勃勃。新春佳节房间里有这么一盆灿烂的鲜花，逗引得人的心花也开放了。可是十几朵第一拨开的花没能坚持到元霄节就泄气了，花梗像面条一样软绵绵从花盆边垂下来，花瓣也由粉红色变成暗紫色。我知道，它生命的辉煌期已经过去，衰退期到来了。

仙客来的由盛而衰使我很容易联想到《红楼梦》里黛玉葬花的故事，黛玉葬的是自己的爱情，自己的生命。我不会像她那样哀伤、凄苦和绝望，也不想为衰败的仙客来唱挽歌，我知道生命的衰败和死亡跟生命的诞生和成长一样，都是偶然中的必然，既然衰败和死亡是早晚的事情，何必要怕，何必悲哀呢？我只是从这盆仙客来看到了我自己。我2003年就正式退休了，又在深圳干了3年，去年从深圳回到威海，情势上是养老无疑，但是我总有些不甘心不服老：就这样养老了？我觉得我的头脑还清醒，我走路和上楼的速度不比年轻人慢，我还能做不少事情。很多好书想读，酝酿过的文章想写，有人用我的话我还能上讲台，我想上贫困的山区支教，我想去沐抚大峡谷旅游，我想回老家看看垂垂老矣的乡亲……可是，想归想，不服老也还是老了，力不从心了，爬山的时候，坡度太大，左膝盖下面隐隐作痛了；下去的时候，心突突地跳了；多年咽炎越来越重，想卡拉OK一下，却唱走调了；老年白内障加速度发展，光线暗一点，字号小一点，不用放大镜看得费劲了，读过的东西，当时觉得记住了，没过两天，就所剩无几了……这不也是衰败的征兆吗？该做没做的事太多了，可是剩下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不知道“老当益壮”这个词最初是描述谁的，不知道他老到什么年岁壮到什么程度，而曹操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是众所周知的。我虽然不是大人物，也做不出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然而老年人的心态是可以相同的。况且我所处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过去的任何所谓盛世，包括文景之治、贞观之治都不能与之比肩，这个伟大的时代在我这个老年人心中的投影应该是光明的彩色的。既然剩余的时间越来越少，就更没有功夫去惆怅去彷徨了。不必在意是不是近黄昏，而是要全力让自己这颗夕阳无限好。

衰败的仙客来，你到底是花，我毕竟是人！

（2007-3-10）

                                （感谢姜国庭老师惠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