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遗憾 微笑的叹息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别解
重庆外国语学校 王君
学生时代学《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做了教师后又先后多次教这篇课文，感慨最深的是编者对于名篇主题的定位最终突破了先前极左思潮的影响，实现了从封闭到开放，从单一到多元的转变，在教材的编写上真正体现了尊重学生服务学生的原则。课后“研讨与练习”第三题提出的三种可供参考的说法，更为教师的教学提供了极佳的思路。在学习中，我班的孩子们就这三种说法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在孩子们发言的启示下，我们从“遗憾”入手，清理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诸多“遗憾”，整合这些“遗憾”，探讨这些“遗憾”，体味这些“遗憾”，从而形成了对文本的新见解新认识。
第一步：发现文本中的“遗憾”。
遗憾之一：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一块根像人样。
遗憾之二：这故事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夏夜乘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墙上，而且极想得到一盒老和尚一样的飞蜈蚣。走到百草园的草丛旁边时，也常常这样想。但直到现在，总还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到过赤练蛇和美女蛇。
遗憾之三：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颊的“张飞鸟”，性子很躁，养不过夜的。
遗憾之四：这是闰土的父亲传授的方法，我却不大能用。明明见他们进去了，拉了绳，跑去一看，却什么也没有，费了半天力，捉住的不过三四只。
遗憾之五：也许是因为拔何首乌毁了泥墙吧，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梁家去了吧，也许是因为站在石井栏上跳了下来吧……都无从知道。
遗憾之六：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阿长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毕竟不渊博。
遗憾之七：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情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绝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
遗憾之八：然而同窗们到园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书房来便大叫起来……
遗憾之九：人们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条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罚跪的规则，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
遗憾之十：这东西早已经没有了吧。
第二步：整合“遗憾”，探讨“遗憾”
首先整合了文本中的十处遗憾，大概可以分为这几类：
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比如何首乌、飞蜈蚣、鸟。
无法让想象中的冒险成为现实。比如赤练蛇、美女蛇。
无法像大人一样能干。比如能有闰土父亲一样的捕鸟才能。
不能知道想知道的事情。比如不知道为什么要被送去读书，不知道“怪哉”一虫的含义。
无法懂得大人的心理。比如对于被送去读书的疑惑、对于先生拒绝解释“怪哉”的疑惑。
不能把调皮进行到底。比如到园子里玩不能太久，课间溜号回来不能一窝蜂。
不知道儿童时代淘气的证据还在不在。比如对于《荡寇志》、《西游记》绣像的猜测。
……
然后细读文本，探究作者对于这些“遗憾”的态度，体会“遗憾”之外的潜台词。
对“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百草园因此更增加了神秘感和吸引力。比如学生想象，找不到像人形的何首乌，“我”会对在百草园里“牵连不断地拔”更加乐此不疲，百草园的生活会更加充满刺激和情趣。
对“无法让想象中的冒险成为现实”：美女蛇的故事会更加动人心魄，夏夜乘凉的时候，百草园的神秘指数会继续攀升。
对“无法像大人一样能干”：闰土的父亲在“我”的眼里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农民，而成为了小小儿童心中的英雄。冬天的百草园会更加的“有味儿”，因为它承载了孩子长大成人的梦想。
对“不能知道想知道的事情”：既然做“学生”不能问这些事，只要“读书”，那就长大吧，那就读书吧，要比阿长见多识广，要和东方朔一样的渊博，要长成大大的人，所有的疑问就能迎刃而解了。
对“无法懂得大人的心理”：“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不是先生一个人如此，大人们都这样，大人们总有大人的道理，那我就懒得多想了，就“只读书”吧。
对“不能把调皮进行到底”：那好办，到园子里玩时大家伙儿把握好时间准时返回，课间溜号回来不能一窝蜂，那就分头行动。退一万步说闯了祸也没有关系，因为先生的戒尺不常用，罚跪的规则也不常用，至多不过是“瞪几眼”，那有什么呢？继续淘气吧。
对“不知道儿童时代淘气的证据还在不在”：如果还能够一起享受上课溜号的乐趣，团结起来和老师玩捉迷藏的游戏，和当年的小伙伴们一起欣赏绣像，那该多好啊！
……
第三步：为这些“遗憾”点睛。
这些“遗憾”都是真遗憾。它们是孩童用小小的心灵去体会这个可爱的世界所留下的淡淡的叹息。这些遗憾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深刻，以致于让读者成年之后回顾起来，其中的细微的情感褶皱都依旧清晰如新。正是这些在大人看来不值一提的遗憾，构成了小孩子在一段特定的成长经历中完整的情感体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因为有了这些遗憾而显得更加真实、立体、厚重。
这些“遗憾”都是甜蜜的遗憾。因为从这些遗憾中，我们读不到抱怨，读不到诅咒，读不到在成人的世界中因为不完美而经常产生的情感错位甚至生命扭曲。通过这些不完美，我们反而更能够体会到因为小小孩童对成人世界天真的“算计”而表现出来的对生活的热爱，对成长的向往。正如阴晴圆缺让月亮更加妖娆，悲欢离合让人生更加丰满一样，不圆满反而造就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圆满。这些甜蜜的遗憾让文本的字里行间洋溢着淡淡的幽默，让回味更加深长，怀念更加醇厚。
结论：《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鲁迅先生对童年生活的一次亲切的回忆。甜蜜的遗憾加上微笑的叹息表现了作者儿童时代对自然的热爱，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天真、幼稚、欢乐的心理。
【课后反思】
人们说，鲁迅作品的每一个句子上都附着成千上万种解读。这于语文老师，是好事，也是危险的事。当我们能从容地依靠“google”搜索出关于《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万千种解读和教案时，我们不要忘记了“剪切、复制、粘贴”可能正在伤害我们的情感与思维能力。语文教师要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中把握好自己思想的舵，要以文本为甲板，以寻找崭新突破口的理想为帆，争取在和学生共同冲浪的过程中为教学开拓出新的航道。
经典文本具有无限的生命力，我们的课堂，我们的学生，以及我们自己也都拥有无限的生命力——只要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就一定会在教学中发现越来越多的“好望角”，并因此而让越来越多的语文梦想成真。
（2007年3月24日星期六 晴）
(感谢王君老师惠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