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作家谈自己喜欢的当代作品(二)
苏童:老作家中有些好的,现在却被淡忘了,像孙犁和汪曾祺,他们的作品都保持了一种艺术的纯真,而且他们经历了那样一个时代,黑白颠倒,当然汪曾祺也写过《沙家浜》一类的东西,但他们毕竟保存下来了某种东西,所以80年代以后又重新焕发了青春。经过乱世后其心灵没有受到毁灭性打击,还能写出性灵的文字,而且从其文字中能看出他的心还是白的,还是软的,还有美丽的和温情的东西在,这真是太不容易了。我喜欢他们,首先是他们的文字古雅清丽,另外就是因为他们做人的不易。 方方:建国后特别是新时期以来有好几代作家,给我的影响都不小,我能一口气数出一长串来。我1978年进大学时,文坛特别活跃,涌现了很多作家,先是右派作家一代:王蒙、邓友梅、陆文夫、张贤亮,后来又是一批知青作家,有梁晓声、张承志、阿城、韩少功,还包括张洁、谌容等,他们是作为一个群体,一股股文学潮流冲击我,影响我的。 影响都是有时间阶段性的,我小时候爱看峻青的《老水牛爷爷》,还有《林海雪原》、《最后一个港湾》,我都不知道作者是谁,一律都看,也都喜欢。 要说个人的话,可以提到王安忆。我毕业论文本来都想写她,所以对她一直比较关注,她的创作有非常独到的东西,她说她是中国最出色的作家,这话没错。她的艺术感觉特别好,而且能不断改变自己的风格,同时也改变读者的阅读口味。她总是让你很吃惊,摸不透,你不知道她下一部作品会写什么和怎么写,这么强的创造能力是很难得的。另外,她不但写小说,还写散文、随笔,而且也都写得很好,她的散文不像小女人那样腻,但也不是男人式的硬,一方面很理性,一方面语言又有分寸感。她很优秀。 冯骥才:前几天一个法国外交官到我家来聊天,说罗曼·罗兰在法国几乎都被忘了,而在中国一直很看好,我觉得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傅雷译得好。中国文学有个特点,就是很重视文字,而不那么注重文本,这跟汉语言的特点有关,我们讲究“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孙犁就继承了中国这个讲究文字的传统,语言精致,耐琢磨,他写得很好。汪曾祺也不错,但没有孙好。 这之后有几代作家。文学上的一代大约10年。和我同时代的王蒙、张贤亮,还有比我小一代的余华、韩少功他们都写得不错,对我都有影响和帮助,特别是比我小一代的,他们对生活独特的发现力,对文字独特的艺术感觉以及在文本上的生机勃勃的创造力,都是很出色的。我们如果只受比我们大的作家的影响,不看重同辈和下一代的作品,不接受他们好的东西,那真是太可怕了。 徐坤:小时候是读着浩然的《金光大道》、《艳阳天》长大的。新时期之后,先是王蒙的《青春万岁》,80年代初,我15岁,在辽宁实验中学读书,我们参加团中央的一次读书评选活动,我们投了王蒙的《青春万岁》,结果中奖。我们同学之间还和书中的人物对号,我自己是书中的杨蔷云,记忆犹新。到中文系读书之后,个人写作风格影响比较大的是川端康成和泰戈尔,国内的作家也都从中汲取营养,像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李国文的《冬天里的春天》。那时,每出一本就有轰动效应。以后的,就是专业阅读了,与私人阅读经验是两回事。90年代之后的作品,这时我已经老了,已经影响不了我了。 莫言:革命小说对我都有影响。像《林海雪原》、《青春之歌》,其中冯德英的《苦菜花》,对我有特殊印象。新时期之后作品那就多了,王蒙的《春之声》、《蝴蝶》,张贤亮的《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高晓声的《陈奂生上城》,陆文夫的《美食家》,邓友梅的《烟壶》,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汪曾祺的《受戒》,至少能列出二百部以上的作品。 季红真:首先是孙犁的《铁木前传》、《荷花淀》,至今仍有当年阅读的快感。孙犁虽然也有政治意识,但没有淹没自然。他笔下的女人都是健康的,自然的,他的眼光也可以看出是健康的,没有后来一些作家的或自恋、或变态、或仇视心理。 梁斌的《红旗谱》,是当代文学的史诗之作。他写出了中国革命的必然性,但又不空洞、不教条。 新时期以来的作品首先是汪曾祺的代表作《受戒》。汪的作品与中国传统文化一脉相承,给人一种精神愉悦。 张洁的两篇散文《拾麦穗》、《挖荠菜》,贾平凹的《游品》之后的散文我喜欢。此前学孙犁,但又没有孙犁那样健康的眼光,《游品》之后倒见出他的雄浑,见出他的本色。《笑口常开》、《秦腔》我更喜欢,写出了一种文化。诗歌方面我喜欢舒婷、北岛、顾城的早期朦胧诗,像《祖国啊,我的祖国》、《回答》、《弧线》等,还有周涛的新边疆诗歌,像《有一个人来自远方》。 赵玫:我喜欢的作家都是女性。一个是张洁,她发《爱是不能忘记的》时我正在读大学,看了以后特别震动,我惊讶于她对人生的感觉,对语言的纯技巧的把握和灵活运用,而且她写的关于爱的思考这个内容,在现在看来当然不算什么,但当时真是石破天惊。从她的文字看,我觉得她是个活得很透澈的人,并且在用生命写作。而且她现在应该快60岁了,还能写像《无字》这样的好作品,写得感情异样饱满,这真是很不容易。 再一个我喜欢的是刘索拉,我喜欢她的《蓝天绿海》甚至超过她的《你别无选择》,我喜欢她那种全新的写作方式和语言风格,那种黑色幽默,但又不失高雅,有雅皮士的味道。她后来写得少了,但到处演出、作曲,把生命用得很极致。总的来说我这个人注意人本身还在作品之上,像张洁、刘索拉就是那种“人的质量”很高的,其生命的意义比作品意义更大,这是我欣赏作家作品的一个原则,对外国作家亦然,像杜拉。比如我个人因为有工作,有家有孩子,生命难免有所局限,我欣赏她们超越现实的局限性的那种生命方式,也许正是因为我缺少吧。 对了,我还很喜欢王安忆。她写得很大气,也很前卫,谈性、谈情感问题,深入又独到。她的《小鲍庄》很文化,有底蕴,而且从《小鲍庄》到《长恨歌》,她一直在变化。她应该还能写得更好。摘自图书精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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