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地球之巅》不宜入选教材之我见

                                                  重庆外国语学校   王君

人教版七年级下册第五单元以“探险”为主题。四篇现代文中，除了《荒岛余生》外，其它三篇都取材于真人真事。《伟大的悲剧》、《真正的英雄》是西方探险类文本，《登上地球之巅》是中国探险类文本（后简称《伟》文、《真》文、《登》文）。在授课过程中，深深地感觉到其高下之分非常明显，所以建议用更恰当的作品替代《登上地球之巅》。

《登》文写于1960年，这在中国的历史上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代，因此全文显然弥漫着特定时代盲目的领袖崇拜和英雄崇拜的气息。应该说，作品中的故事是感人的，但是其细节却让今天的青少年无法理解，其人物塑造的单一平板更是在《伟》文和《真》文的对比下大为逊色。我们无意在学生面前淡化历史，但是作为要让少年学生了解中国探险和中国英雄的教科书，这篇文章却实在承担不起如此重要的职责。

比如，学生反复问，既然是“为了尽可能减轻背上的负担，他们一两一两地计算，抛弃了一切暂时不用的物品……”，那么为什么他们“还要带上一尊高约20厘米的毛泽东半身石膏像”。这个问题不能回避，因为它直接涉及到对于勇士攀登的意义的理解。为了讲清楚这个问题，我不得已准备了相当多的背景资料耗费了很多时间，但学生还是似懂非懂不可理解。

学生说，《登》文中的英雄形象非常苍白，好像都不食人间烟火。他们很难理解刘连满在生命垂危的关头既然只会想到战友和事业，而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家和亲人。甚至有学生尖锐地提出，《登》文不是一群人在登山，而是一群奥特曼在登山。这群铁血奥特曼没有感情没有悲悯之心，它们只是传说中的“英雄”两个字的钢铁符号。

不能说孩子们的感觉没有道理，中国当代文学，特别是文革中和文革前的文学，许多就是“人”的意识缺失的文学。我们虽然可以自豪地告诉孩子们那个年代的人们心灵有多么的纯洁，追求有多么的高远，公心有多么的饱满，但我们也必须承认的是，那些年代我们的文学作品缺乏对人的真心的关怀，缺乏对人性的真实挖掘，我们习惯热血澎湃地塑造和歌颂高大全式的人物，我们在愚弄着作者的同时也愚弄了自己。

这样的说大话讲空话的文风其实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完全地遏制，在小学的作文教学中，不是还有老师在教育学生结尾的时候一定要点题，所谓的点题，就是务必要歌颂伟大的社会主义，要表达勇于为祖国献身的理想吗？

相反的是，《伟》文和《真》文却是非常真实而全面地展现了人性，表达了对人的价值和意义深刻尊重的好作品。

首先，两篇文章描绘的都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的悲剧，作者并没有因对英雄的敬仰而吹捧夸大，在对英雄的塑造上他们却始终站立在“人”的立场上，刻划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英雄，而是一个一个顶天立地却又血肉丰满的人。读《伟》文，我们看到的是一群“人”和自然的挑战：他们以人的感受面对着一次次的打击：对手给予的心灵痛苦和老天给予的残酷历练。在整个叙事过程当中，所有的细节都在细腻地展示他们颓废、震惊、恐慌、希望、坚持、放弃等每一点心路历程。而《真》文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更为出色，在这篇悼词里，我们除了看到为航天事业献身的英雄形象，更看到了一群热爱生活，“总是微笑着的”、“孩提时代总爱光着脚板跑来跑去的”、“吹奏着萨克斯管”的活泼可爱的凡人形象。每当读到这些句子，我的心中更会涌起崇高的感情——英雄的普通人形象和普通人感情往往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其次，这两篇文章至始至终都把尊重“个人”放在第一位。毫无疑问的是，两次悲剧都和国家的荣誉息息相关，但是在行文过程中，我们首先感受到的却是作者对鲜活的生命的追思。在文字中，我们感受到一种信仰：具体的人永远站立在抽象的国家前面！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总之，作者讲述的不仅仅是国家英雄的故事，而是人的故事。表达的不仅仅是对国家英雄的崇拜，更是对凡人的英雄行为的敬仰。两篇文章的结尾都没有落点在对探险本身的评价以及对社会的意义上，而是落点在对“人”的怀念和祝福上就是明证。《真》文因为是悼词，在这点上体现得更为突出。比如这个句子：

迪克、迈克、朱蒂丝、埃里森、罗纳德、格里高利和科里斯塔，你们的家庭及你们的国家哀悼你们的逝去。安息吧，我们永远忘不了你们。对熟悉你们和爱你们的人来说，痛苦的打击是沉重的、持久的；对一个国家来说，他的七位儿女、七位好友的离去是难以弥补的损失。

这个句子中有三点值得我们思考，第一，“你们的家庭”放在了“你们的国家”的前边。第二，“熟悉你们的人和爱你们的人”放在了“一个国家”的前边。第三，作者称七位宇航员是祖国的“儿女和好友”。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恰恰都是最为至情至性的地方，它启示着我们去思考演讲辞中体现出来的人道主义情怀。

而这样的例子在全文中比比皆是。

第三，这两篇文章，立足于描绘探险和赞颂英雄，但是又超越了探险和英雄本身的意义，可以让我们更深一层次地去思考人类和自然的关系，让我们理性地定位人的力量，而不是盲目地以为人是万物之灵而战无不胜。《伟》文承认了自然可以给人“不可战胜”的厄运，提醒豪气冲天不可一世的人类在自然面前要有敬畏之情。《伟》文则为英雄重新定义，它平视英雄，为平凡生活中的英雄定义。提出“英雄的本质是实践真正的生活”的观念。

总之，放在具体的历史背景下来审视，《登》文不失为一篇好文章，但是放在当前的历史背景下，这篇作品无疑会造成青年学生的一些困惑。三篇文章并列，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东西方文化的差距，看到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中国在强调人权看重人的生命价值上远远逊于西方的现实。愚以为，当今中国社会也愈加看重人性尊重人权，文学作品的创作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其对人性的挖掘的深度已经远远超越了《登》文，教材的编排方法会让学生在不知觉中地盲目地去比较，这对中国文学是不公平的。另外，以探险为主题的这一单元的教学也不宜承担这么沉重的文化和思想鉴别的负担，所以，以更有时代特征的作品换下《登上地球之巅》，以更立体更丰满更真实的英雄形象去塑造学生的灵魂应该是较为妥当的。

（2007年6月18日星期一  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