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识字的男人要学琴,教他的是丑而且哑的女人,电影《钢琴课》中这样的故事,果然平淡而有趣。
其实,不识字的人完全有权利有机会喜欢音乐以及其他,因为文字并非天籁,不必非得借助于规则烦琐的指
画。就像学外语,中国的模式总是习惯先从音标单词入手,偏偏忘记了语言和文字原本就是没什么关联的两码子事情,没有文字的语言,一样能够鲜活。
接着说天籁,尽管音乐如今被当作一种脱俗的文化素养,但音乐的天赋,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所谓文化作为必须的铺垫。而作为天籁,或许缺乏所谓文化的素养,甚至具有某些先天缺陷的人,更有与之契合的自然天赋。
然而片中老粗班斯先生的学琴,出发点并非文化以及其他的什么高大,果然是意不在马,或者说是心猿意马,虽然他强调只是想听,随便那女人弹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但他的真实要求,却是在屏退左右之后,需要这位哑女拉起裙子和脱掉上衣,哪怕他看到的是穿了鞋子的脚和赤裸的胳膊。这种和艺术一同出现的肉感,还是不能摆脱猥亵的某种意味,但也的确非常真实。
哑女埃达是远嫁而来的,当然不会答应这个暧昧却不含混的性别侵犯。但她却很在意钢琴。那原本是她的,伯班特钢琴,音色非常之好。无奈她那位看起来有些教养和文化的续弦夫君,当初却嫌沉而不肯搬运,所以搁置在了沙滩上,于是难免有一股子海水的腥气。是班斯先生帮忙拉回的钢琴,并且用殷实不菲的土地购买了它以及“学习”它的机会。这样的方式,颇不符合惯常意义的罗曼模式,具有着糙人特别禀赋的干脆和直截,于是才有了整个的故事。
都说无私才能无畏,埃达当然想换回钢琴,这便是私,便是难免被攻陷的致命软肋。所以班斯先生猥亵的要求,必定还是能够打动埃达,于是条件终于达成:一次换回一个琴键。女人的还价是用黑键衡量,这果然减少了许多,体现了富有音乐质素同时又是精明女人的心计。被欲望纠缠着的班斯先生当然看出了女人的心计,但还是痛快而富于策略性地答应了。
后边的事情正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但又不是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私情的确发生了,但那最终成为爱情。在许多人的想象中,男人女人之间,似乎精神的契合能够逾越肉体的享受,其实肉体的支配力,有时往往凌驾于精神之上而令人不可拒。毕竟,肉体的吸引,更加是精神所不能轻易控制的本能。于是会弹钢琴的哑女和目不识丁的男人之间发生的肉欲以及情愫,并不比高尚会所里弥漫的欲望有什么先天的缺欠。况且,不论前边的什么铺垫,爱情总是最真实的,所以也总是最感人。
埃达丢掉了一枚手指,班斯得到了他的女人,钢琴留在了海里面,是埃达自己要求扔掉的。捆钢琴的绳子拽上了埃达,她和钢琴一起钻进了水里,这是很合情理而且更富象征的一个蹊跷安排,凄凉,但很诗意,美感,却很悲剧。但是,似乎洋导演并不喜欢如此赚人眼泪的噱头,或者说更喜欢将眼泪收回去的噱头,所以女人竟然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地挣脱绳子,抛弃了她的爱物。毫无疑问的是,故事越发是平民的故事了。
断掉的手指安装上了指套,所以再弹的时候,会有金属磕碰木头而非琴键敲击琴弦的不再单一的声音。这个细节必须是原声的,方才没有破绽。
《钢琴课》的整个故事开展得十分顺畅,是那种和好莱坞大片的思路背道而驰的不肯在意票房的顺畅。自然,不在意票房,并不等于不好看,不等于情节的无趣。譬如其中表演蓝胡子荼毒女人的著名而烂俗的老套戏法,当投影上蓝胡子抡斧子砍人的时候,不明就里的土著毛利人,实在忍受不住勇士的脾性,冲了上去。该情节很容易令人联想起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轰动一时的《白毛女》。据说陈强大叔当时现场出演恶霸老财黄世仁,鉴于他老人家实在真实的表现,差一点儿就被台下苦大仇深忘情投入的战士某放枪给毙了。
这依然是平民故事的路数,所以至今犹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