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进行曲
邓德森
正接受中央电视台“人物周刊”采访的李伟突然向现场年轻听众宣布:“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你们都是要死的!”全场哗然;“你们每人还可以活一万多天!”观众这才恍然大悟。
看到这里,不由想到鲁迅杂文中的一段趣话:祝贺孩子生日时,说孩子将来要升官发财的,受到热情的招待;有一个人却说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结果被一顿狠打。
说真话总不受欢迎。
人总是要死的,这是铁的自然规律。不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无可逃避。历代帝王期望长生不老,总喜欢让人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结果又有谁活到一百岁呢!
应当正视死。在西方,许多大中小学都有“优死教育”。他们认为,人刚一出生,就是走向死亡的开始。假使一个人的寿命是70年,也就是25500天,如果一个人已到中年,那么他就很容易计算出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这种倒计数方法,使人能够科学地面对人生,珍惜每一天时间,提高自己的生存质量。因此,我们还是计算着过日子吧,不是计算“钱”,而是计算“光阴”:我还能活多少天?活多少秒?70岁合19.44亿秒,而人一生的有效工作时间不过7亿秒哪!
人的生命过程是一首进行曲,有的高亢激越,有的平缓舒展,总是在向前行进。人无可逆转地开始走向生命的终点到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称为“临终期”。世界各国医学专家将“临终期”定为6个月,称之为“社会沃母”理论。中国专家经过十多年对1.2万临终者调查,结果显示“临终期”是280天。正如新生命在母亲子宫里“十月怀胎”的280天得到呵护一样,临终病人就像孩子,也同样需要全社会的关怀。“十月怀胎”人们十分重视,而走向生命终极的280天却被忽视了,使人对“死”充满了焦虑与恐惧。
1992年4月,北京各大报相继报道:北京成立首家临终关怀医院。一时间,42岁的李伟成了新闻人物。
这就是本文开头说到的李伟,他是北京松堂临终关怀医院的院长,正如他给自己写的“墓志铭”:“他活着的时候,每天在拥抱死亡。”这所医院就是为一步步走向生命终结的人开办的。
他为什么要开办这么一所医院呢?
事情缘于他当知青时受到的一次启发。被打成“右派”从北京下放农村教小学的张教授重病,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无法让他释怀的是,虽然他无愧一生,但临死时还是一个“牛鬼蛇神”,“连人都不是”。李伟就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张教授公社认为他是好人,要给他平反。张教授精神得到抚慰,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十几天后,在巨大的幸福中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回京后,李伟变卖了家中的全部收藏,1987年,办起了国内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但却因被人认为“不吉利”,医院不时被房东赶走,先后搬了七次家。后来终于得到社会认可,最后一次搬家时,来了一百多辆“的士”无偿支援,还有六百多志愿者帮忙。
临终关怀医院集医院、福利院、敬老院职能为一体,以高尚的医德、精湛的医术和丰富的护理经验,创办20年来,已为16000多位老人带去了诚挚的问候和爱心。190多所大中专院校在这里建立了“爱心小屋”,连许多退休教授也定期来这里做义工。在保险公司工作的大学生于丹为临终老人无偿提供聊天和护理服务,一干就是4年。歌唱家关牧村来为老人演出,还建议将院名中的“临终”两个字去掉。
中国现在已经进入了老龄社会,老人问题已经变得日益严重。今天的老人,曾经为社会做出过巨大的贡献,为养育子女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现在他们老了,被病魔缠身,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全社会应该给予他们最好的医疗、护理以及心理方面的关怀和更多的帮助,让他们安乐、舒适的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
但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看到,老人生前得不到关怀,死后却为他大办丧事,陵墓、碑碣建造得越来越高大豪华,我们的丧葬文化竟如此本末倒置。
在西方,大多数人认为死后灵魂能上天堂,因此精神上有寄托。美国一位临终关怀专家就认为,人在临死前的痛苦是分离的痛苦,是灵魂出窍离开肉体时的痛苦,因此在死前诱导病人步入天堂比打杜冷丁管用。 1969年,英国成立了第一个提供家庭临终关怀的机构,今日,英国已有临终关怀机构200余家,美国2000余家,而在中国,只有几家。中国相信灵魂不死的人寥寥无几,怎样才能帮助人们从死亡的恐惧中、从异常的生理状态中解脱出来?
随着科学的进步,人们对生命理解得更加深刻。优生、健康、优死各个阶段同样都得到重视。政府部门很重视老年工作,对于临终关怀,医院、社会福利院、老年公寓都尽了不少责任。但是,涉及的面还很小,家庭为此付出的责任和代价还非常沉重。人们期待李伟开创的临终关怀事业能引起国人广泛的注意并促其发展,使更多的临终老人能在安详中走向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