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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林斤澜说高晓声的爱与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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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斤澜说高晓声的爱与痛
林斤澜说高晓声的爱与痛
日期:2007-03-27 作者:程绍国 来源:新闻午报
《林斤澜说》封面
人物名片
高晓声(1928———1999年),江苏武进人。50年代开始创作,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委员和理事,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他的陈奂生系列小说《陈奂生上城》、《陈奂生出国》等被视为是改革小说的代表作。已出版《李顺大造屋》、《觅》、《新娘没有来》等小说集与长篇小说《青天在上》等。
当代著名作家林斤澜与汪曾祺一起被称为“文坛双璧”。他讲述的文坛往事,于谈笑间蕴藏泪水,生动感人又富于意趣。
听不懂他的话,就琢磨他的表情
我见到高晓声是在1983年11月。那时温州《文学青年》当红,发行量超十万,另有函授者几十万。于是隔年请名家讲课,林斤澜、高晓声偕夫人过来的那年,讲课地点在雪山,依山而建的一个会议室。
我刚刚大专毕业,写了一篇散文,让林斤澜过目,不料林斤澜附信推荐给《北京文学》。到温州后,他又把这一篇给了《文学青年》,顺便说,叫作者过来参加活动。我当时在乡下教书,穿一身白西装,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听众两百来人,来自全国。
林斤澜讲课,我记得是讲鲁迅的小说。“远看像赵丹,近看像孙道临”的林斤澜,从前演过戏、教过书,这回又非敷衍,听众得宝一般兴奋。
高晓声一来,糟糕极了,黑脸龅牙,肩膀一高一低,完完全全是个农民。有人说:“他的脑袋是厚度有余,宽度不足,活像一个神奇的魔方。”不料,他开头一段话又竟是这样:“哈哈,来了那么多人……很有文学热情……我看将来真成为作家的也就一两个人……”
他努力说普通话,可苏南土话明显占优势,后来看到朱苏进有这样的话:高晓声说一口非常难懂的江苏武进话,听不懂他的话,就琢磨他的表情,看他的手势。猜歪了思想,常会带来意外效果。
高晓声怎么会这样说话呢?这不是打击大家献身文学的积极性吗?因为这个开头,我就不怎么听他了,虽然当时他的名气在林斤澜之上,他说了些什么,至今我不曾记得。现在想来,当年文学青年如过江之鲫,实不正常。他的话没错。
一两天之后拍集体照我又见到了他。五六个作家坐在前排当中,林斤澜夫人坐在林斤澜身边,高晓声夫人挨着高晓声。忽然,我听得高晓声一声大嚷:“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你懂文学吗?”他夫人烫着了一般站起来,离开远远的。
我亲眼所见的高晓声就这么一点内容。
当“罪魁祸首”,他不反驳
话说当年的“探求者”一案,最为倒霉的就是高晓声。当年审查,一定找个首犯,分个主次,开始“探求者”都自己扛着,结果还是把高晓声推出来。旁的人保住公职,给一只饭碗,高晓声被开除,送回老家农村。这实在有些不公平。
陈椿年在《关于“探求者”、林希翎及其他》一文中说,1956年10月底第四期“文学讲习所”开学,开学不久,中宣部召开第一届全国文学期刊工作会议,议题是执行“双百”,陈椿年列席旁听。冯雪峰和周扬在会上争论,争论以后周扬作总结发言,明确提出了“同人刊物也可以办”,并说这是为了有利于提倡不同风格不同流派的自由竞争。陈椿年喜不自禁,立即写信把这一喜讯告诉了在南京的朋友高晓声和叶至诚。
后来操办起来,地点都在叶至诚家,叶的地位又最高。虽然高晓声写了“启事”,但是陆文夫起草的“章程”。今天看起来,高晓声“情节”较轻,可是,被当做罪魁祸首,高晓声竟不吭气、不反驳,他冷静考虑着自己将走的路。
陆文夫说:在批判斗争进行得十分激烈时,高晓声突然失踪了。众人紧张,怕他去跳崖或投江。那时候,南京的燕子矶往往是某些忍辱而又不愿偷生者的归宿。叶至诚很了解高晓声,叫大家不必紧张,高晓声是不会自杀的。果然,过了几天高晓声回来了,负责审查《探求者》的人厉声责问:
“你到哪里去了﹖”“回家。”“回家做什么﹖”“结婚。”
此种对话几乎是喜剧式的,可是高晓声的永远的悲剧便由此而产生。
含泪写生活
高晓声那时有一位恋人,姓刘,瘦弱而文静。两人是同学,相恋多年但未结婚,其原因是女方有肺病,高晓声也有肺病,不宜结婚。此时大难降临,高晓声便以闪电的方式把关系确定下来,以期患难与共企图在被世界排斥之后还有一个窝巢。
高晓声新婚的妻子辞掉了工作,到了高晓声的身边。谁知道那位姓刘的女士红颜薄命,大概不到一年便因肺病不治而死。高晓声心中最后的一点亮光熄灭了,他的灵魂失去了依附,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停泊的港湾、可以夜栖的鸟窝。高晓声自己的肺病也日益严重了,幸亏当时苏州一位朋友帮助,进苏州第一人民医院治疗,拿掉了三根肋骨,切除了部分肺,苟得活命,凄凄惨惨。
那正是“大跃进”之后的大饥荒年代,他以为家乡的沃土总能养活归来的游子。但大饥荒来了往往亲子不认。高晓声不得不想尽办法疗饥驱饿。三根肋骨没有了,重活不能做,便捞鱼摸虾,编箩筐,做小买卖……他的双手当年因为编箩筐,皮硬得很少有弄破手的时候。他怎么育蘑菇和挖沼气池,这些事后来在他的作品中都有过描述。当人们在高晓声的作品中读到那些幽默生动的描述时,谁也不会想到他的“生活”竟是这样积累起来的。有种幽默是含着眼泪的微笑,读者看到了微笑,作者强忍着泪水。
对高晓声离开南京,林斤澜说:“土有土性子,高的性子也高,索性断绝一切往来。”就是说,二十一年,与文艺界以及“探求者”不再保留一丝关系!
“整个儿是条苦瓜”
林斤澜说:“在‘探求者’冤案中,最冤的是高晓声,他被打入生活的最底层。正因为被打入生活的最底层,他的婚姻显得最惨。叶兆言说他‘聪明过人,料事如神’,我看他的命运偏偏是‘聪明过人,料事正相反’。”
林斤澜同我的交谈中,反复强调高晓声两个“最”,即“冤案最冤,婚姻最惨”,也即所谓“整个儿是条苦瓜”吧。
林斤澜说:“第一个妻子之死,给高晓声打击很大。但他不能不再婚,别的不说,在农村,高晓声作为父亲的独子,也得再婚。”
不久,篾匠高晓声来到一个村庄,在一个寡妇家里做活。寡妇不识字,有两个女儿,高晓声右派,又是个半残疾人,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地生活在一起了。“高晓声对两个女儿很好,就是后来闹离婚,也对两个女儿很好。”林斤澜说。很快,他们生了一个儿子,于是,插秧割麦,整畦施肥,蛙声里捕鱼,月光下采桑,日子歌唱一般流走二十多年。
但是,“高晓声有一件事情非常特别,”林斤澜说,“这是他妻子和我说的:他在楼阁上安一个佛龛,这个佛龛干什么呢?供他的前妻!妻子怎么说怎么吵都没有办法,高晓声初一十五总要上去点几炷香,下来时脸色严峻,仿佛身在异处。”
这是现实主义里的浪漫主义。
1983年11月,高晓声夫妇来温,是林斤澜的主意。林斤澜对高晓声说:“我们都带妻子。”林斤澜对我说,他已见出高晓声夫妇婚姻的前景不妙。他很同情高晓声的妻子。高晓声声名日隆,可妻子纯粹是个农村妇女。你要离婚,人家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不是所有的悲剧都能变成喜剧,失去不能都得以找回,创伤不能都得以修补。林斤澜向往着在温州的山水里、笑声里,让高晓声夫妇重新携手,走好下面的半生。
高晓声哪里听林斤澜的!林斤澜透露,高晓声的妻子文盲不说,也不是一个温文尔雅温柔的人。
在温州,林斤澜对高晓声的妻子说:“晓声有肺病,可是喝的是慢酒,又多,这不好,你要劝劝他。”不想高晓声的妻子回答说:“只管喝吧,喝死了当算!”
她还对林斤澜说了丈夫要离婚的事,说:“我们两个,总有一个死。他要离婚,我只有死!”说这个话时,高晓声在身旁,先是默然,而后忍俊不禁。
几年之后,林斤澜听高晓声说:“我离婚了。”
高晓声的妻子没有死,反而她又很快地结婚,且男方比她还小了几岁!
林斤澜说这个事时,嘴张得很大,“哈哈,哈哈……你看,你看!”神情表示一万个意外,好像高晓声妻子把地球也同时吞下了。
家破了。
林斤澜说,原来,他要儿子做一个大作家,鲁迅那样的,倘若没有法子,那就像他那样的。退一百步,他第一,儿子第二也可。这个事情复杂极了,不是高晓声一个人说了算的,物极必反,他的儿子并不怎么听父亲的,显得毫无艺术天赋的样子。儿子越教越笨,高晓声越看越难受。一天大哭,宣布与儿子脱离关系。后来,高晓声的确是同儿子断绝了关系。临终时候,高晓声竟然拒绝让儿子踏进他的病房里来!
“找爱找得好苦”
与妻子离异后的岁月里,高晓声奇遇更多,美梦更大。他念念不忘那位早逝的妻子,他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青天在上》,就是写他和这个女子的故事。
林斤澜说,十多年时间,高晓声的爱情故事密密的。发生爱情故事,高晓声常常咂着嘴通报给林斤澜。最初在1984年,是一个研究生,这时“农民”高晓声56岁,春风涤胸。最后是贵州一个大学教师,高晓声对林斤澜说,这个女人很可爱,就是不能结婚,她有妇女病。这个故事我略微知道一些,高晓声对这个女人的确很爱。
1999年5月,高晓声一次给林斤澜打电话,要林马上写一篇评论捧他,而且马上发出。对此,林摸不着头脑,问:“嘿,你要做什么?”
高只说:“这个……哈……再说再说……”再一次要林给温州方面打个招呼,他将带女朋友到雁山瓯水来“白相白相”。林斤澜说“雅兴雅兴”,便把这光荣任务交给了我。
我便给高晓声去了电话,表示欢迎,问他行程,他说还不能定下来。聊了一回,我便说倘有散文随笔短稿,请支持《温州晚报》我编的副刊《池上楼》。他说:“我有,我有一篇。”他寄给我的这一篇,叫《创造美丽》,我联想相貌难以讴歌的高晓声,这篇短文怎么看都像高明的情书,或情书的附件。
林斤澜后来写的评论,题目叫:《〈寻觅清白〉中的寻觅》。我问林斤澜:“他的名气不小,要你立即写一篇东西捧他,他有什么企图呢?”
林斤澜说:“真是不明究竟。”我说:“他跟你都闪烁其词,我看和爱情有关,别的不好解释。”
林斤澜说:“可能就是这样。”
“不能结婚”,高晓声还要爱得死去活来。可见,高晓声纯粹是在寻觅、建立精神的伊甸园。林斤澜后来的叙述,使我对高晓声的“爱”抱着同情甚至是怜悯的态度。高晓声找爱找得好苦,比“李顺大造屋”艰难多了。激动和孤独总是轮流陪伴着他,他的脾气越发地坏了。
1999年6月初,我又给高晓声打电话,问来温的具体时间。他定在暑假时候。他那个在贵州当老师的女朋友只有暑假才有空。可是,这时的高晓声离死神已经很近。孤身而孤独,孤独而孤僻,身体每况愈下。在南京,他很快就被人送到了医院里。住了几天,病情不见明显变化。高晓声要求从南京转到无锡。大家很不明白。但林斤澜明白,陆文夫明白:高晓声早逝的爱妻就是无锡人!啊,他要做个无锡鬼!
《李顺大造屋》发表前后
1978年,高晓声忽然出现在南京。他“形迹可疑转悠一圈,人便没有踪影”(叶兆言语)。显然,这机灵鬼是在探摸政治气候和文学行情。很快,高晓声再次出现在南京,这回,拿来了两篇文章:《李顺大造屋》和《“漏斗户”主》。
叶兆言说:“《李顺大造屋》打响了,获得全国短篇小说奖,这是后话,我记得陆文夫看手稿,说小说很好,不过有些口罗嗦。高晓声问什么地方口罗嗦了,陆文夫也不客气,让我拿笔拿稿子来,就在手稿中间删了一段,高当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印象中,文章发表时,那一段确实是删掉了。”
我想,为什么高晓声“脸上有些挂不住”呢?有可能是面子问题,更大可能是不以为然。
陆文夫对《李顺大造屋》还有这样的回忆:“《李顺大造屋》写的是一个农民想造房子,结果是折腾了二十多年还是没有造得起来。他不回避现实,真实而深刻地反映了当时农村的实况。不过,此种‘给社会主义抹黑’的作品当时想发表是相当困难的。我出于两种情况的考虑,提出意见要他修改结尾。我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让李顺大把房子造起来吧,造了几十年还没有造成,看了使人难受。另外,让李顺大把房子造起来,拖一条‘光明的尾巴’,发表也可能会容易些。后来方之和叶至诚看了小说,也同意我的意见。高晓声同意改了,但那尾巴也不太光明,李顺大是行了贿以后才把房子造起来的。”
陆文夫从现实而不是从文学出发,高晓声的修改也是被迫的,但显得智慧。
他打响了。他红了好几年。政府先后给了他两套房子。大女儿安排了工作。买煤球有时都动用小轿车。他还有钱了。
他出国,更到全国开“笔会”,喝酒,游山玩水。
林斤澜说,高晓声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知道新时期炸响的文学引线在哪里,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好处是什么。时代要反思,不能再让人民受苦受难了,高晓声抓住了农民最关切的两个问题:吃和住。《李顺大造屋》是说盖房子难,《“漏斗户”主》说人总是吃不饱。其后的“陈奂生系列”(《“漏斗户”主》主人公也是陈奂生)也准确抓住了时代脉搏。高晓声的名字闪亮在文学星空,掌声如潮。
林斤澜还认为,高晓声1992年以后“放松”小说写作,转写散文以抒情,是文学上的又一阶段。“这一阶段文学界不能忽视,如‘钓鱼’一组,挥发性灵,很美,是文学精品。”
摘编自《林斤澜说》 程绍国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
最后更新[2007-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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