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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乱反正教《论语》
近几年随着“国学热”的兴起,知道《论语》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百家讲坛”的推波助澜,《论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一种好现象,现在把“论(lun,上声)语”读成“论(lun,去声)语”的人极少,这跟几年前的情况正好相反。只是,在《论语》变成一种时尚的潮流时,难以避免的是很多人对《论语》一知半解,甚至以讹传讹,产生不少误解,尤其是十二三岁刚上初中的学生。我在教学过程中就遇到一些误读的问题,身为老师,有必要进行“拨乱反正”。
其一,《论语》不需要理解,只背就行了。刚一上课,我带学生朗读完课文,正在问“我们该怎样理解”时,一学生大声说:“我妈妈说了,《论语》只要背就行,不用理解的!”很明显,这位学生对妈妈的话进行断章取义的理解,妈妈肯定说过:“现在先背,以后再理解。”因为我们都知道,要小孩子理解《论语》是件极其困难的事,但他们的记忆力极好,背诵能力极强,所以只背不理解是权宜之计,但总不能一直“权宜”下去。于是我说:“妈妈教你背《论语》的时候你还小,不要求你理解是正确的,但你现在已经是中学生了,必须要读书明理,不能只停留在背诵的层面,要学会深入了解并且学会感知。”我抓住这个契机,顺便对学生进行一番“长大教育”:学习和认识事物都不能停留在小学的简单思维里,要学会“长大”,给自己定更高的要求,要从更高的层面和更深更广的角度去学习知识,认识事物,认知世界。
其二,“三”是确数,即为“三个方面”、“三个人”。课文的第二则是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一学生很认真地说,“三”就是“三个方面”,看,下面不是要从“三个方面”反省自己吗?我从古汉语里的“三、六、九”都不是实数说起,它们言其极多,并不确指。至于下面说的“三个方面”,那只是巧合,好容易把这个“三”讲明了是个概数,是“多次”的意思,第七则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又有学生译为“三个人一起走路,必定有一个是我的老师。”当然,他很快被别的同学纠正了是“多个人”而非“三个人”。但是,一定有“一个”是我的老师吗?有两个行不行?三个行不行?甚至四个、五个或更多?我引导学生再看原文,发现是没有说明有几个老师的,所以它准确的意思应该是:“多个人一起走路,其中必定有可以当我的老师的人。”管它几个呢,人家孔子都不说,我们干吗要规定数字呢?
其三,“恕”和“怒”差不多。“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予人”中的“恕”,有不少学生读成“怒”。纠正他们的时候,他们无所谓地说:“差不多嘛!”
“差远了!”我提高声音,严肃而认真地说,很快在黑板上写下这两个字。
“我们看这两个字的字形,‘怒’是‘心奴’,即‘心情的奴隶’,你被心绪控制住了,所以失去了理智,所以会生气。而‘恕’则是‘如心’。”
“哦,是称心如意,事事顺心!”学生似乎仿然大悟,但是又错得厉害!我忍住笑,说:“如心,什么东西如心?不是事如心而是别人的心如我的心!”我停顿一下,环顾整个教室,只见学生们睁大眼睛等我讲解。我继续说道:“‘如心’,也就是说‘将心比心’,用自己的心去理解、去体会别人的心,所以才有下面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予人。什么意思?”
“自己不想要的,不要强加给别人。”学生这次说对了。我赞赏地点点头:“这就顺理成章了,换位思考嘛,这样才能真正理解和体谅别人。”
其四,为什么“为学”里有做人的道理,“为政”里却有教人学习的?学生这次提出问题谦虚多了,完全是一副讨教的口气,没有前面的自认为正确。我说:“《论语》共有20篇是不是?其实它每一篇都没有正式的题目,只以开篇第一句为题。比如‘为学’篇,第一则就是我们课文的第一则,‘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就以‘学而’为题。‘为政’篇第一则的第一句是‘为政以德’,就以‘为政’为题。其他的象‘里仁’、‘述而’等也一样。然而‘为学’篇确实是讲学习的,但在孔子看来,学习不仅是我们现在所理解的‘学习知识’,更重要的还有学习做人的道理,也就是‘学习知识要先学做人’,如‘人不知而不愠’便是。孔子还经常提到‘习’,它不仅有‘复习’的意思,还包含了‘实习、实践’的内涵,孔子其实是个很注实学以致用的人,‘学而时习’,不仅仅强调复习知识,更注重在实践中验证,在实践中得到证明、获得成功,所以才那么高兴,‘不亦说乎’。‘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明明是讲学习的,怎么出现在‘为政’篇里,很奇怪是不是?‘为政’是教人怎样治理国家的。这句的‘故’我们课文把它译成‘旧的知识’,其实它还应当包含‘历史’,也就是从历史的兴衰中学习治国之道。正如唐太宗所说:‘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为政者必须要了解历史,懂得兴衰之道。”
关于《论语》,我认同于丹教授的说法:孔子以最简洁的语言揭示了人生、社会、家国的大道理,它朴素、实用,它亲切、温暖,它从不板起面孔来教训人。其实,《论语》里每一句看似简短的话语都能拓展成一篇洋洋千言万字的大文章,因为它揭示的是人生、社会的根本,不同的时代可以有不同的解读。也正因为这样,后人对进行它不断的扩充和解说,这固然丰富了它的内涵,赋予了它时代感,但它也因此而变了样。如果不幸落到顽固、死读书或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论语》就被解说得不是原来的真面目——不过,这深刻的道理和需深入钻研的学问得学生在自己往后的进一步学习和慢慢成熟的人生中一点一点去体会、去解读,不是这一节语文课就能解决问题的了。
听琴
秋日,沿湖边漫步,忽听柳树下传来琴声,是一把扬琴。
琴声清越,如叮咚泉水,为这个蒙尘的世间,注入一股清新的气息,引得路人驻足停留。我也想听这琴声,但听琴不能太近,想起游大观园时贾母曾说,隔着水面听箫声最好,我欲效仿,走到对面桥上。但扬琴不是箫,远了听不见。我折回来,站于一棵柳树下,琴声不远不近地传来,清晰得我能听清每一个音符,又隔着半片水面,很满意自己的选择。
清风徐徐来,柳条轻轻摆,听琴细细品,鸟鸣处处声。这琴音,竟有着大自然的天成之声伴奏。
湖面粼粼波光,远处点点轻舟……我打着伞立于柳树下,只恨自己没穿素衣长裙,没打温润的竹骨油纸伞。琴声却不管不顾,恣意地将清风、绿柳、轻舟、波光笼罩起,让眼前景凭添许多言之不尽的诗意。扬琴不像二胡那般凄怨悲哀,也不像萨克斯那样张扬,更不像一个小乐队组唱简直旁若无人,它就那样静静地、幽幽地躲在竹丛前、柳树下,占居着湖边小小一隅,恬淡、柔和。
扬琴的曲调传来一首首熟悉的歌谣,《茉莉花》、《跑马溜溜的山上》、《四季歌》、《绣荷包》、《天涯歌女》……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也记得许多曲子。弹琴的人技艺不算太娴熟,有些曲调只弹一半,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在秋日的清风里,碧水边,绿柳下,翠竹前,它写进了这个季节应该有的恬淡情韵。
因为听琴,我看着风起柳动,风住柳止;因为听琴,我照见了水中的自己,面目模糊随波影闪动;因为听琴,我发现草间一只长臂螳螂,于是开始了与它的一场善意的玩斗;因为听琴,我默看一只轻舟荡到柳树下,停泊柳枝间借机听琴音;因为听琴,我静静在树下把自己想像成一超凡脱俗的女子,自恋了一番;因为听琴,许多人停下了忙碌的脚步,感受了一把秋日清风徐来的悠闲;因为听琴……这世界好象丰富起来、不同起来!
我侧头看看弹琴的男子,该是退休的雅士吧,他不管行人停了又走,走了又停,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听众。有时候身后一个听众也没有,他仍然不紧不慢、不徐不急地敲着一个个宁静的音符,既不因听众多而得意卖弄,也不因没有听众而灰心寂寥,琴声一如既往地平缓悠扬,大有点宠辱不惊的味道。偶尔停下演奏,调调琴弦,悠然自得。趁着他调弦的空隙,我走上前去。
“谢谢你的琴音,真的很好听!”我真诚地说,因为享了他这么久的妙音,于礼,应该表示一下感谢,而之前这样做的人似乎没有。他咿咿哦哦地似乎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这风,这树,这湖水,这样听琴真的很美,我都听了好久了,谢谢你!”
他仍是“唔、唔、唔”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仿佛不善言辞,我的称赞似乎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只是友善地笑。我也报他以一笑,终于走了。
心想,陌生的人,因为善意的感激,这早晨、这公园、这生命就会多一些淡淡的暖意吧。
我心满意足。
关于“小仙子”的对话
晚上散步的时候,我和桐桐经过一片茉莉花丛。桐桐说:“妈妈,我知道每片叶子后面都有什么。”
“都有什么呀?”
“小仙子!”
“小仙子?”
“是呀,她们在叶子后面唱歌跳舞玩游戏,会飞的。”桐桐兴奋地说。
“哦,又是你想象的故事呢。”我淡淡地说,并不热心,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桐桐已经太童话了,反而对现实的世界不留心、不在意,甚至显得有点冷漠。我应该引导她多点去关注身边的事,我这样想。
但之后两天里,桐桐这个有趣的想象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其实我知道,那个想象很美、很动人,而且,桐桐说到小仙子时的兴奋神情一直让我无法忘记。
周日,我跟桐桐说着一些事情,我问她:“桐桐知道自己有哪些优点吗?”
“不知道。”桐桐很迷茫地说。
“桐桐很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桐桐奇怪地看着妈妈,似乎在说:“这也算优点?”
妈妈笑了笑,继续说:“只是桐桐好象很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宝宝,你不说,别人又怎么知道你想什么呢?”
桐桐“哦”了一声,妈妈又强调地说:“桐桐的第一个优点是很有自己的想法!”
妈妈接着又说:“桐桐的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能看到每片小叶子后面都有一个小仙子,她们还在玩游戏、跳舞、唱歌,还长着一双透明的翅膀,会飞。”
“嘻嘻,那是我想象的。”桐桐有点不好意思,自己都不以为然地笑了。
“人就是要会想象,这多了不起啊!能看到小叶片后面的小仙子在玩游戏跟能看到同学们喜欢玩游戏同样都很重要!”
我们谈了一会儿同学们爱玩的游戏,桐桐知道男孩子喜欢玩“开火车”,有时候在楼梯上甚至还把别的同学挤到一边。女孩子的游戏有很多,桐桐还没弄清楚。妈妈交给桐桐一项调查任务,就是弄清女孩子的游戏,并参加其中的一些。因为桐桐在班里似乎不太合群。
“妈妈,为什么看到小叶子后面的小仙子很重要?”桐桐很郑重地问,她其实一直很在意这个问题——她忍不住经常会有这样的想象,可也许不容易得到认同。
“当然重要啦,人需要想象力!小叶片后面有小仙子,这多美呀!”我充分肯定了桐桐这种带童真的想象。现在大多数小孩都成熟得太早,我想她在的同学中,从来没有得到过共鸣与理解,甚至被会说成“无聊”、“幼稚”。但我知道,这种童真是一个人长大后最宝贵、最温暖的回忆,它能让人的内心丰富,它可以帮人走过心灵的困境。没有童真的童年是种缺失。
“绿色叶子后面的小仙子穿绿裙子,它们是叶绿素!”桐桐得到妈妈的肯定与鼓励,放松地说出自己内心所想象的一切,“紫色叶子后面的小仙子穿紫衣服,不同颜色叶子后面的小仙子穿不同颜色的衣服,她们都很喜欢阳光,其实那是光合作用,是科学知识啦。”
桐桐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妈妈又惊又喜,折服于桐桐丰富而神奇的想象力,把知识与想象结合得如此自然又完美——原来她的想象不是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无知。而我,却几乎扼杀了这种可爱的想象啊!
我真心赞叹道:“宝宝,你都可以写一篇文章了,题目就叫做《小仙子与科学知识》。”
“把它写成一个童话吧。”桐桐施施然地说。
“宝宝,你真的太了不起、太棒了!”我把赞叹都流露在语气和表情里。这是她的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要写一篇童话,桐桐就这样找到了写作题材,一篇作文的构思就这样解决了。后来看了桐桐写的那篇作文,写得似乎没有她说的那么好,不过,我想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桐桐的想象得到了肯定。我庆幸没有在要求她关注现实和身边事情的过程中扼杀了她珍贵的童真,其实她在用童真的眼光去认识真实的世界。
小结:如果告诉孩子保持丰富的想象力和关注身边发生的事情同样重要,孩子一定听不懂。但如果跟他说:“看到叶片后面的小仙子在玩游戏和了解同学们玩什么游戏同样重要!”孩子一下子就知道怎么做了。如何把理论化成具体而简单的现实或故事,是教育的智慧。
秋叶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我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山间流动的风仿佛也变得无聊。早晨,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阳光丝丝缕缕地洒在我身上——丝丝缕缕?我忽然被自己无意中用的这个词语惊了一吓,丝丝缕缕!我呆呆地看着阳光,好象有许多东西跳进心头,又好象什么都没有。
一天早上,我迷迷乎乎地,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最近,我好象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好冷啊!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令我吃了一大惊:漫山的叶子,我的那些原来翠绿的兄弟姐妹们,怎么一夜之间穿上了红装,并且一直辅排、一直辅排到望不到边的天际?
红叶疯了!
有人在说。旁边的人哈哈地笑,他们把这句话当作故意口误的幽默,可是,只有我,一片秋叶,才知道这句话深入骨髓、透彻我薄薄的生命,它并非玩笑!
夏天的阳光带着不可拒绝的激情,让我不得不接受了生命中一场注定的热恋,我象雨后春笋般生长,连自己都听得见细胞分裂、叶脉延伸的声音,只是人们无暇感知罢了。灿烂的阳光下,我艳艳地笑着,捧着雨珠子在掌心,我们嘻笑着做游戏,阳光熨热着我的心魂,雨珠儿的笑渐渐隐进无形空气中,那格格的笑声风一样遁进另一个神秘而迷离的世界,却留一缕暖暖的温热在我的掌心。我闭上眼,感受阳光温暖的宠爱。
当清晨的露珠闪着丝丝凉意的时候,天很高很蓝,云儿如丝似绸,很潇洒很优雅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衣袖,又“倏”地凝固成一张高悬的柔网,点缀了蓝天的美丽。风儿飘忽不定地吹来一丝不怀好意的落寞。
那一场无声的霜降突然得让我促不及防,还没待我弄清怎么回事,过度的冷已经让我麻木地感觉不到痛,心里郁结着夏的热浪真实而又迷茫,无法存留于薄薄生命里的激情“忽”地一下暴显在受伤的叶片上,于是,枫叶红了,红叶疯了!
红叶热烈得无以复加,璀灿得如珠似宝。
据说,大树每年都这样送走一批孩子。
据说,“霜叶红于二月花”。
后来,人们感叹,那一片红啊,简直失去理智!那样不计成本,不问后果,只是燃烧、燃烧……从眼前燃烧到天边,烧得大地无语,烧得流水缓行,烧得天边云霞黯然失色,烧得蓝蓝的天空惊愕无言!人们啊,他们又怎会明了我一片叶子储存了一夏的激情,他们又怎会知道我一片叶子等候了一生的企盼?他们总是忙呀、忙呀、忙呀……
红叶疯了,在霜寒鞭打之时,它疯了似地释放夏日所有的热情,它以为那样可以弥补渐冷渐远的太阳……
秋叶在一天清晨醒来,已经躺在了冷黑的土地上。它无意间一抬头,看见树枝上那个暗红的伤口,虽然那里不再滴着浓稠的血,但它分明感受到那褐红色疤痕下面包藏着的痛,像海一样在无声无息地荡漾、荡漾,没有人看得清大海到底有多深、有多宽……
树枝上,只有一个鼓着的、小小的包,那是叶落后的伤痕……
永不飘逝的追求
——读小说《飘》(又名《乱世佳人》)
玛格丽特·米切尔一生只写了一部小说,这部小说却成为美国历史上描写南北战最出色的作品——《飘》。而米切尔也因此跻身于世界经典小说作家之列,这不能不算是个奇迹。小说获得巨大成功后,好莱坞花巨资将之拍成经典电影。于是,《飘》感动着一代又一代人,小说非常出色,电影也很动人。
看过《飘》的人都无法忘记斯佳丽那双会说话的绿色的美丽大眼睛,还有她那甜美迷人的天真可爱的笑容,不错,这是斯佳丽的“武器”,她用它达到自己的目的:在十二橡树庄园的烧烤宴上,她身边围满了追求者;在南北战争刚爆发的时候,她轻易就把自己嫁出去了;为了拯救塔拉庄园,她勇敢而轻易地把妹妹的未婚夫抢过来了……可是她这一招偏偏对阿希礼没有用,她无法把阿希礼从玫妮身边抢过来,但斯佳丽从来没服输;斯佳丽这一招对瑞特也没有用,因为他看透了她——于是,这奇怪的多角关系就出现了。斯佳丽从小被教育得优雅大方,她充满了活力,她天性讨厌虚伪,这让瑞特深深地爱上了她;而斯佳丽从少女时代起就一直爱着阿希礼,或者说她以为自己一直爱着阿希礼;阿希礼与玫妮是情投意合的夫妇,但他的诗人气质却又让他一直对斯佳丽保持着一种暧昧的欣赏与喜爱。如果说故事只放在这四个人身上,那《飘》就只能是部流俗的言情小说而非有着极高深度和广度的经典作品。
小说的背景是美国南北战争,那一场彻底改变美洲统治秩序的伟大战争,那一场解放黑奴的战争,那一场死伤无数的战争,那一场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落幕和一个新时代的到来的战争。它对南方农奴主产生强烈的冲击,致使他们的上层社会毁灭,无论思想观念、经济条件,还是生活方式、行事规则都面临彻底的改变。战争是对人性的极大考验,有的人被彻底击垮,且不说那无数在战争中丧失了生命的人们,活着的南方人,作为战败方,他们也同样在精神上被击垮了。比如杰拉尔德,斯佳丽的父亲,战争完全打垮了他,他神志不清,最终早逝。比如阿希礼,他虽然在战场上表现出色,他也不怕在塔拉庄园锄地种庄稼干粗活,可是他根本无法适应这个被战争摧毁后重新建立起来的世界,他的生活不再悠闲,不再有诗意,他在斯佳丽的照顾下经营木材厂,离开斯佳丽的监督,只有赔钱,他无法适应新生活,和大多数南方的旧贵族一样,只空有一个绅士的称呼。
相反地,斯佳丽凭着她以现实为本的强大生命力,面对战争带来的种种打击与灾难,面对旧有的舒适生活和尊荣的社会地位的瘫塌,她不再装模作样地保持所谓的“淑女”形象(她从来就讨厌装模作样),她勇敢地挺直腰,把快要生产的玫妮,她的嫂子,阿希礼的妻子,送回家并一直照顾着她,只因为,她答应过阿希礼要好好照顾玫妮的。不仅如此,斯佳丽还挑起了养活一家人(当然包括玫妮在内)的重任。你根本无法想像,南方作为战败方,战后的生活情景恶劣得难以估计。粮食已经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们几乎每天都处在饥饿之中,面对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电影里的这一幕让人永远无法忘记:夕阳如血,染红了整个天空,曾经是塔拉庄园重要标记的那棵历经苍桑的古老大树下,斯佳丽擦干泪水,握紧拳头,咬着牙关,面对苍天发誓:I WILL BE NEVER HUNGRY AGAIN!(我将不再挨饿!)这一誓言一直围绕着斯佳丽以后的生活,以致于她什么都敢干,有时候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也正是她这种永不言败的精神,使得她和她的家人(包括阿希礼和玫妮一家)在艰难困苦中好好地活下来了。
其实,在小说这么些人物中,我最喜欢的是玫妮,这个外表柔弱但性格坚韧的女子,有着过人的毅力和胸襟,她用着她所有的身心,所有的生命温柔地爱着阿希礼,并且将这种爱博大无私地沿续和扩展。战争刚结束的时候,他们的生活已经困窘得快揭不开锅,但玫妮却义无反顾地给从前线败下阵来被无奈遣回家的兵士们提供简单的粮食和水。当斯佳丽抱怨她时,她却说:“我帮助他们时就会想到:也许阿希礼也正在回家的路上,沿途也正在接受着一些好心人的帮助。”或许她的善心感动了上帝,阿希礼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她的身边。玫妮接受了战后生活的巨变,接受了南方战败的这个事实,她默默地做着她该做、她能做的一切。她不守旧、懂得变通,但依然从骨子里透出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大度。这个知道斯佳丽暗恋着自己丈夫的女子却处处维护着斯佳丽,甚至在他们闹出所谓的“绯闻”时仍以实际行动证明斯佳丽和阿希礼的清白。是她,在精神上和斯佳丽一起度过战后在塔拉庄园最艰难的日子;是她,支持和理解斯佳丽在当时“上流社会人士”看来那种种“出格”的“不道德”行为;是她,不管斯佳丽后来嫁给了谁,一直还当斯佳丽是嫂子;是她,默默支持斯佳丽,维系了斯佳丽与上层社会圈子的联系……这个曾为斯佳丽带来极大麻烦,又与她一起共患难的女子,斯佳丽以为自己很仇视她、看不起她,却不知道自己其实很依恋她,她在某种意义上是斯佳丽的精神支柱。这对各有优势的姑子兼“情敌”,形成一种奇特而又感人的关系。玫妮性格温顺,心性慈爱,却不妨碍她聪明睿智;她守礼法懂规矩,但不妨碍她对那些所谓“名声狼籍”的人表示感激,她敬重他们那颗善良的心;她对事情的本质看得透彻,但并不妨碍她温柔地顺从丈夫,好象他能胜任做一切事情一般……玫妮直到死,都在为别人着想,难怪瑞特会认为她是世上最最了不起的女人。
是的,瑞特认为玫妮是最值得尊敬与信赖的人,但他最爱斯佳丽,爱得不可救药!这个愚蠢、虚伪、爱说谎言却勇敢、充满活力、视礼节为放屁的真实的女人简直让瑞特看不够、读不完,他为她着迷,也许他们真的是属于同一类人吧,瑞特这样安慰自己,这样解释自己那无法自拔的爱。这个蠢女人竟然以为阿希礼一直爱着她,不,阿希礼是会爱着她的,她那么地美,那么地有魄力!她对阿希礼的爱如一根要命的芒刺,每天、每时、每刻刺着他,即使在蜜月中仍无法让他释怀。不,不能让她知道他多么爱她,宠她到什么地步,她会把爱当作鞭子,无情地抽打他,让他生不如死!事实上很多时候他真的生不如死,而这个愚蠢的女人却仍爱着那个白痴一样的阿希礼!瑞特的性格也是多面而复杂,他看透了上流社会的虚伪,不想为愚蠢的“道德”所束缚;在战争初期他大发战争财,却在战争快结束时忽然醒悟要为南方而战,为荣誉而战,即使他知道南方必败无疑。他骨子里透着叛逆,他肆意放任着自己的叛逆,却愿意为心爱的女儿曲意去迎合他极讨厌的旧贵族们,为的是让她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让女儿成为“上等人”。
玫妮死了,这个世界上惟一一个好女人因怀孕而死。瑞特最最心爱的女儿也死了,这是他在世上惟一拥能有的人!他心如死灰,绝望透顶,他决定离婚,他的心在一次又一次与斯佳丽的交战中支离破碎,让她自由吧,让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斯佳丽在玫妮去逝的那一刻终于明白阿希礼深爱着玫妮而非自己,这么些年来,她只是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此刻连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自己少女时代的梦会做那么久?是潜意识中怀念战争前曾经的那些美好时光吗?可是在残酷的现实中,她已经走出好远、好远了,远得她再也回不去当初。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瑞特!可是瑞特要走了,他要远走高飞。如何重新点燃瑞特的心、重新获得自己该得的幸福?难以解决的问题象个热山芋一样又回到斯佳丽的手里。斯佳丽有她的法宝:好吧,我现在不想,明天再想——TOMORROW IS ANOTHER DAY. 这是斯佳丽的哲学,她永远不认输!
在战争中,一切仿佛都随风飘走了,昔日优越的上流社会生活,美好温情的日子,幸福快乐的青春,值得深爱的人……但一切都没有逝去,因为生活还将继续,因为斯佳丽从不言败!
小说的精彩在于塑造了几个生动丰满的人物形象,也在于描绘了广阔的战争背景,还在于揭示了深刻的人生哲学,写出人性的复杂与多面。还有同样精彩的好莱坞长达三小时的影片,费文丽饰演的斯佳丽给人留下尤其深刻的印象,而电影中的主角们,还有黑妈妈的形象都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读完《飘》这部小说,电影不可不看!
一点温存 ——看电影《色.戒》
“你真的要进我办公室的地方?”
易先生像狼一样看着她,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承受着什么!在冷冷的车里等待两个小时算什么!他死死地盯着她,带着虐待也是自虐的疯狂:“你不应该这么美!”
他继续说:“我心里想着你。张秘书说我心不在焉,他来向我报告事情,我只看见他那张嘴一开一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可以闻到你身上的气息,我不能专心……那两个人……我们今天在车站又逮到两个人,都是重庆方面重要的分子。他捅死了我们的人!”
他越说越激动:“逮捕他们的时候,他们把其中一个砍得当场脑袋开花,还得把他拖回来审问,你知不知道!我跟张秘书下去,其中一个已经死了,脑壳去了半边,眼珠也打烂了。我认得另外一个是以前党校里的同学,我看着他两手被吊在铁棍上……我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浮现的竟然是压在你身上干那件事!狗养的混帐东西,血喷了我一皮鞋,害得我出来前还得擦,你懂不懂!”
谁能体会一个特务、一个汉奸特务的沉重心理?无休止的暴力审讯,永远压制不下的顽强抵抗,不绝于耳的骂声,可能臭名留史的压力。他的心里早已经又冷又硬,不知道什么叫温存,不知道“相信”是什么滋味。经常无端“消失”几天,对别人说“出差去南京”,实际上正执行着一项项“非常”的任务。面对了怎样的生死与压力,只有他自己才懂。可是那次她说“你相不相信,我恨你”的时候,他竟然说:“我相信!你再说一遍,我相信!”
不管他的心怎样残酷,他冷冷的生命里都会渴望一点温存的吧。
“你以为这个陷井是什么?我的身子吗?”
她真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要她做出那样的牺牲!
“你当他是谁?他比你们更要懂戏假情真这一套,他不但要往我的身体里钻,还要条像蛇一样往我心里面愈钻愈深,我得像奴隶一样的让他进来,只有‘忠诚’地待在这个角色里面,我才能够钻到他的心里……”
一个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女孩,为了完成这个谋杀的任务,把自己交了出去,完完全全地交了出去。
“每次他都让我痛苦得流血、哭喊,他才能够满意,他才能够感觉到他自己是活着的!在黑暗里,只有他知道这一切是真的……这就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也可以把他折磨到撑不下去,我还要继续……直到他精疲力竭、我崩溃为止!每次最后他身体一抽倒下来,我就在想,是不是就在这个时候,你们是不是应该冲进来,朝他后脑开枪,然后他的血和脑就会喷到我一身!!”
分辨不清对那个“死敌”是爱是恨。在心底,她对爱总有一点渴望的吧?哪怕是一点点爱怜也好,她只是个弱女子啊!她根本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可是他们却要她背负那么重、那么重的任务!
明知道这是一个陷井,一个捕捉他的陷井,一个报家国仇雪民族恨的陷井,可是最后自己也不知不觉陷进去了。当一个女人把自己的身体交出去的时候,总免不了在心里留一点温存。
这次,他又约了她,约在一个日本人聚集的地方,还罚自己等了她好一会儿,这对于经常把一分钟掰成几瓣的他,不能不算是极重的情义。可是心情是沉重的,日本人哭丧似的歌声不绝于耳。
“你听他们唱歌,像哭,听起来像丧家之犬。鬼子杀人如麻,其实心里比谁都怕,知道江河日下,跟美国人一开打就快到底了。跟着粉墨登场的一班人,还在荒腔走板的唱戏……”与其说在对她说话,还不如说是他内心的独白。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我来这里……”她说,心里酸酸的,“你要我做你的妓女。”
“做妓女?我带你到这里来,比你懂得怎么做娼妓。”
汉奸和娼妓有多大分别?面对主子的没落,这是生命最后的华章了。
“我给你唱支歌吧,我唱得比她们好听。”她柔柔地说。
一曲大家耳熟能详的《天涯歌女》在这个时候,由王佳芝对着易先生唱来竟有那样复杂而深刻意味。歌曲没有伴奏,只有动作表情的做派:“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小妹妹在唱着,郎静静地欣赏。小妹妹走下舞台,身靠着木格门,只有场景和情感的表露,连同音调的变化都有深长的意味:“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沾襟,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想起什么?摆在眼前那么明白却又说不出口的事实啊!谁让我们失去了家园?谁又为家园做了什么?如今家园何处?谁愧怍?
小妹妹慢慢走近,这时连场景都不要了,斟一怀酒,放到郎手里:“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小妹妹的青春是怎样的青春!那最美好的年华呀,却不属于自己!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只有歌声与酒味,谁留意到心间的痛楚与苦涩已化作两行热泪,小妹妹与郎两手相扣,以为她不唱了,可是她还是坚持唱完:“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一句句是心声,一句句想说又不能明说。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个阴谋,是个陷井,是你死我活的斗智与斗勇,那点点温存毕竟是戏台上的故事,一阵掌声过后归于无形。
钻戒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那是一个女人幸福的梦想;钻戒那么完美地戴在手上,那是一生相爱的无言承诺。多么讽刺,她要用象征一生幸福的这一刻来完成她的任务,从此解脱不必再纠缠,从此一拍两散,从此阴阳两相隔……
钻戒闪动着诱人的亮光,如此美丽的光环,竟然也不过是个道具,她举手不过是让钻戒走一下过场而已。
“别摘!”他说,“我喜欢它戴在你的手上。”
此刻他的眼里清清亮亮,满是温柔,是一个男人对他的女人的完全的宠爱。如果没有家仇国恨该有多好,两个同样承受非常苦难的生命,两个同样被扭曲的灵魂,两颗同样孤苦悲痛的心,两个没有私怨的人——他们本该幸福地相爱的!如果……如果……他的血和脑喷到……
她不敢想像!
望着他宁静而清亮的眼,她用尽力气只吐出两个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字。
她神色有异!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还带着几分爱怜。
她拼尽一生的力气,终于把那两个字说清楚:“走吧……”
真相在一瞬间大白!多年的特务生涯使得他异常敏捷地穿过一切可能的危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车里,车子像出膛的子弹般飞出去了……这时枪声还来不及响起。
她好象松了一口气,又好象落入更大的深渊,而一切都已成定局,她放过了他,为了一点温存;他不能放过她,即使心里曾经有过一点温存——这就是一个生命尚未开始的热血青年和一个历经沧桑的专业特务,这就是女人和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