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话语的贫乏和新话语的产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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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话语的贫乏和新话语的产生
每一个社会,都会形成一定的话语模式.以中国清代为例,话语模式便有以下特点:重视皇权、族权、父权、夫权,推崇儒家的四书五经;尊敬教书先生;官本位;自高自大,排斥外来文明;学以为用,不为真理;农业为本,工商为末;对祖先的崇拜;不追求特立独行,而追求与社会的"和谐";不重视理性、推理,而重视感性经验,"摸着石头过河";不崇尚创新,而崇拜老祖宗律法;满族在整个社会中处于特殊地位;重视今生今世的荣华富贵,缺少对生命的终极关怀。这种话语模式充斥于各种公文法律,充斥于官场往来,充斥于知识分子的言行之中,充斥于各种书本,也充斥于底层民众的心灵与生活之中.这种话语虽然也有许多积极的内容,可以为以后时代的话语所汲取,但也存在着深刻的缺陷,导致人们的幸福遭到侵害,导致民众的素质停留在较低的水平,导致社会的活力遭到窒息.瓦解这种旧话语,也就成了推动社会进步的必然要求.
而最近几十年,我们使用的话语,与过去时代相比,既存在着继承关系,又有许多新的特点.官本位,不追求特立独行,而追求与社会的"和谐";重视今生今世的荣华富贵,缺少对生命的终极关怀;学以为用,不为真理,所有这些旧话语还很有市场。但是,儒家的地位,经过新文化运动和批林批孔这两个时期的近乎粗暴的批判,地位已经一落千丈;而洋人的思想理论被当做指导思想加以叩拜.与此同时,为增强国力,一些新的话语逐渐形成,"丰富"、"发展"和"完善"着原来的话语,如: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发展是硬道理,努力推进工业化、城市化,教育是基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建立市场经济体制,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把我国建设成为现代化国家,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等等。此外,在长期的政治斗争中,又形成了“对待敌人就应秋风扫落叶一样”、“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支持”、“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领导干部就是要讲政治”、“自己的人好用”、“不听话,就不给饭吃”等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话语。在处理国与国关系上,“主权高于人权”、“抵制西方分化、西化”、“国家利益第一位”,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对外开放”、“吸取人类文明一切先进成果”,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方式和谐地结合在一起,构成我们的对外关系话语。
以上话语,可称“主流话语”。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新华社等各大媒体在发言时,采用这些话语。大中小学在编写教材时,研究生、大学生、中学生的入学考虑,公务员的招聘考试,采用这些话语。八一电影制片厂、西安电影制片厂、长春电影制片厂在拍制电影时,采用这些话语。学术成果评比、先进人物评比、优秀文艺作品评比,采用这些话语。外交官的外交辞令,采用这些话语。或许你会认为普通大众不会使用这些话语。你错了。普通大众更加缺乏自己的判断和思考。他们要么不议论国家、社会、人生价值和意义等等问题,如果他们一旦议论,则几乎全部是主流话语。看一看互联网的无数网民,任意找出几篇他们的帖文,你就会吃惊地发现:他们使用的话语,几乎清一色来自中学教科书、中央电视台新闻、正规则宣传刊物的宣传材料、某某政治领袖的语录,至于他们自我的思考和见解,则微乎其微,简直等于零。
现在面临的情况是:各种话语已经显得全面落后。比如,唯物主义果真正确,唯心主义果真错误吗?把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完全对立起来,这种做法真的可取吗?事实上,唯物主义也有深刻的局限性,唯心主义也有大量可取的地方。比如,真的是物质决定意识吗?为什么同样的物质条件,有的国家各项事业欣欣向荣,有的国家各项事业死气沉沉?关键应从物质条件找原因,还是从主观因素找原因?比如,经济建设真的应是现代化建设的中心吗?把用于吃的穿的等物质财富的发展,放在社会发展的重中之重,在经济还极端落后的情况下,还情有可愿,但如果经济已经有了较大发展,却仍然把经济建设当做中心,这合理吗?因为人生的幸福,生活的美好,分明是主要体现在精神生活的境界、人与人关系的和谐、人的权利和自由得到充分尊重等方面上啊!“对待敌人就应秋风扫落叶一样”,但是世界上有纯粹的好人,有纯粹的坏人吗?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多些宽容?没有宽容,没有不同的人的和解,一个民族会有凝聚力吗?广大人民会有幸福吗?又如,“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说法,真的正确吗?公平放在次要地位,效率提高了,又有多大意义呢?那些损害国家和人民利益、损害做人道德良心的效率,也应优先吗?比如,真的是主权高于人权吗?当萨达姆这样穷凶极恶的独裁者在粗暴地践踏本国民众的人权时,国际社会以“主权高于人权”为名,不肯采取措施拯救伊拉克人民,这种做法对伊拉克人民公平吗?岂不成了萨达姆这种独夫民贼的帮凶?比如,科学技术真的是第一生产力吗?科学技术不是中性的吗?它可以用于正义,也可以用于不义。如果人类的道德和信仰不起支配作用,科学岂非成了人类的祸害?人生的价值和意义问题,科学能够解决吗?比如,现代化果真值得我们去向往吗?现代化使人追逐物质享受,使人的心灵荒芜,使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使人对生命缺少敬畏,这样的现代化,有何意义?这样的现代化,是把人类带往幸福,还是把人类带往灾难的深渊?比如,知识分子真的是整个社会的精英吗?那些贪官恶吏,不是也有大学本科学历、硕士生学历、博士生学历,哪一个不算知识分子?那些专家学者,当然算知识分子,但他们真的有才华,真的有良心吗?没有知识分子不行,但是,什么样的知识分子才是精英?比如,真的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吗?上层建筑、生产关系,不是根源于人们的道德、思想、文化、宗教信仰、公众修养吗?比如,人类社会真的是由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一级一级地往前发展的吗?大自然在冥冥之中真的为人类安排了这么一个秩序,还是个别学者粗编滥制、不负责任的结论?不同民族的发展形态各具特点,岂能用同一模式去生搬硬套?
不但如此,在涉及其他一些重大问题时,我们现有的话语也能以回答。比如,为什么要崇尚公平正义?为什么要为每一个受害的人伸冤昭雪?为什么连一个流浪汉生病了,我们的警察也不能将其丢弃在荒郊野岭?为什么仇人与仇人之间,应该和解,而不是冤冤相报?为什么人们做了对不起国家、人民和社会的事情,应该忏悔?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应该热爱真理,每一个国家、政治、政治家、富翁、军人、学术权威,都必须在真理面前低头?为什么人要仰望星空,而不能只关心物质生活,而不能只在乎功名富贵?比如,我们常说,生态环境是生产力,社会和谐是生产力,精神文明是生产力,惩治腐败是生产力,为什么要是生产力?为什么不是为了别的东西?而这种别的东西,又该用什么术语来表达?比如,什么是社会主义?经典导师怎么说,就怎么是吗?如果是这样,岂非是用封建神学思维来取代真理思维,岂非是对整个中华民族尊严的莫大侮辱?过去时代对社会主义所下的种种定义,如阶级斗争为纲,如一大二公,如计划经济,如集权政治,均在实践中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对社会主义下一个定义?不讲公平正义,不敢反腐败,司法不公,财产不申报,是社会主义吗?不讲道德,“女人陪陪有什么大惊小怪”,不讲信仰,不讲博爱,教育中充满狼奶,算社会主义吗?黑砖窑、黑煤矿、劣质奶粉,生态环境严重破坏,是社会主义吗?不讲自由民主和人权,压制批评和监督,是社会主义吗?医疗、教育、文化、住房、殡葬、水电,都搞产业化,是社会主义吗?如果这一切不是社会主义,那么什么是社会主义?又比如,人世间到底什么算强大,什么算成功,什么算英雄?是战胜自己天性中的种种缺点,做一个有爱心、有自制、有信义、谦卑、宽以待人的人,还是放纵自己的种种缺点、凭借权力胡作非为、给社会和他人带来莫大损害的人?如果不是把战胜人性中种种缺点的人当做强大、成功、英雄,而是相反,这个世界有希望吗?这个民族是一个值得热爱和尊敬的民族吗?
在这过程中,我们明显地感到两点:一,原来对一些概念所下的定义,已经陈旧不堪,无法采用。《辞海》也好,《中国大百科全书》也好,凡是人文领域的工具书,对大多数术语——如人性,良心、国家、阶级、生产力、正义、社会主义、法律、宗教、政党、军队、人民、民主、正义、科学、宗教、知识分子、善良、人权、幸福、现代化,等等——所下的定义,都已经变得严重落后。谁越是按《辞海》、《中国大百科全书》对这些术语所下的定义,来进行思考和写作,谁的思想或文章就越背离时代发展的脉搏,从而使自己的思想和文章失去意义。由于概念的定义已经在时代面前变得落后,就要求我们对原有的要领进行深刻改造,赋予其全新的含义。二,我们感到现有的概念不够用。许多思想和现实中存在的问题,原有的概念根本无法回答,加以改造也帮不了多大的忙。我们在思考和谈论时,知道我们有某一种需要,却又无法说清这一种需要究竟是什么;知道在思想的某一环节存在缺陷,却又无法说清这一种缺陷究竟是什么。这种味道,比哑巴吃黄连,还不好受!究其原因,不在于我们对现有话语了解不多,而在于现有话语压根儿就没有相关概念!创建新概念,用新概念来分析我们这个时代所面临的问题,成了摆在我们面前的迫切课题。
注意到,已经有许多人在探索新话语。这有以下几种情况:(一)一些人在向西方自由主义借火。笔者也赞成自由主义,因为自由精神确实十分宝贵,个人的权利和利益确实不可侵犯,但笔者认为自由主义如果不与信仰、道德、民众良好教养等因素相结合,是开不出好花、结不出好果的。更何况许多中国学者,在庸俗化地理解自由主义,对民众的幸福、社会的公平正久缺乏深切的关注或同情。(二)一些人在批判中国传统文化的话语,但显得过于粗糙,有许多言论,纯属故作惊人,缺乏一流思想家应有的严肃认真态度。黎鸣先生可谓其中一个典型。(三)一些学者,在深刻反思社会主义历史的经验和教训,深刻反思中国这一百多年走过的道路,深刻反思现代性,深刻反思大国崛起的历程,深刻反思宗教与科学的关系。谢韬、杨小凯、刘小枫、何清涟、秋风、袁伟时,他们正是这方面的有心人。今后还需要大量的有心人,去做这些工作。他们难以说是新话语的大树,却可以说是新话语的沃土。没有他们的辛苦劳动,新话语的大树是难以茁壮成长的。(四)还有一些人,已经在创建新话语,运用新话语进行思考。他们不慌不忙,能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他们不夸大其辞,不唯我独尊,不敷衍了事,而是始终持着一种平静、理性、宽大的心态。他们的思想还很粗糙,他们的概念还很不严密,他们思考的问题还很零散,以至常常引起他人的攻击,常常引起旧话语体系中“大师级”人物的嘲笑。但深入的观察,则会使人们发现:这些人的话语已不再是旧时代的话语,他们所使用的概念、他们藉以思维的方式,均已经有了全面的更新,从而有了鲜明的新时代色彩。
当前的现实是:旧话语的落后十分明显,但仍有市场,新话语更具生命,却尚很粗糙、很零乱、不成熟、不完善。这使我们在思维过程中变得十分尴尬:(一)完全抛弃已经落后的旧话语,完全采用新话语,就会漏洞百出,抓襟见肘,惨不忍睹,因为新话语对于更多问题的研究,还是个盲区。(二)既采用新话语,又采用旧话语,我们的思想就会显得很不协调,如同一个人身上的衣服,左边衣料是旧的,右边衣料是新的,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三)完全采用旧话语,对新话语视而不见,这样或许还可以自圆其说,但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稍有理性和良知的人,是决不至于这么做的,只有混帐透顶、居心叵测的人,才会例外。
这种尴尬,短期内无法消除、只有经过若干年的努力,即一方面营造自由思考、平等交锋的环境,让新话语不断成长,旧话语的落后成分遭到批判、旧话语的合理成份得到吸取;另一方面新话语又通过各种途径,为民众所接受,为法律所采纳,这种尴尬才会逐渐消除。
新的话语是不是一种意识形态?不是。过去一百多年来,一些国家热衷于意识形态,把某个思想家著作当作绝对真理,而把与这个思想家相异或相反的思想均当作谬误进行批判;把政治家的主张当做不可违背的教条,谁持不同意见谁就是反动分子;为自己的利益需要而歪曲事实、编制教义,实行狼奶教育,愚弄国民;压制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压制新闻自由、出版自由。以上做法不是出于国家和人民利益,而是出于一己之私,不是尊重思想文化规律,而是完全违背了思想文化规律。因此,不但不能促进思想文化发展,反而使思想文化发展走入死胡同。
新的话语则不然。它不是一种意识形态。在新的话语的环境下,谁都不能以真理的代表自居,谁也不能自封为真理的教主。任何一个人,地位再低,财产再少,也有发言表达自己思想观点的权利。出版物、媒体不但应给持这种立场的人提供发表观点的机会,同时也应为持其它立场的人提供发表观点的机会。不能以爱国的名义拒绝外来文化,不能以科学的名义压制宗教信仰,不能以正义的名义压制人们对正义外衣下各种邪恶的揭露,不能以尊重祖先的名义压制对历史的重新审视,不能以多数的名义压制少数的相反意见,不能以权力的名义压制民众的独立思考。只有彻底抛弃意识形态,让相反、相异的观点自由表达,让每一个人的思想、每一种学说置于全体民众的充分评说之下,让教育、出版、新闻、宗教不再是政治的附庸、而是完全独立自主的,真理之路才会越走越宽,新话语才能生机勃勃地向上生长,祖国思想文化的天空才会更加璀璨。
旧话语渐渐退出舞台,新话语取而代之,是历史潮流所在,不可阻碍。顺应历史潮流,促进新话语的成长,是每一个热爱真理、忧国忧民的中国民众的共同责任。尽管目前新话语还很稚嫩,远没有成熟,甚至也谈不上有大致轮廓。但假以时日,它们必定会大放异彩。会有许许多多类似亚当斯密、罗尔斯、密尔、狄更斯、泰戈尔、雨果、孔汉思、休谟、康德、歌德、爱默生、洛克、托克维尔、惠特曼、普希金这样的光彩夺目、才华出众的思想家文学家涌现,使祖国思想文化的天空,装扮得象奇异瑰丽、气象万千。我们的教材,我们的出版物,我们的宗教,我们民众的精神文化修养,都将会有另一番面貌。我们的村庄,我们的市镇,我们的物质生活,我们人与人的关系,也将为之面目一新。
时代在进步,挡都挡不住。朋友们,阔步向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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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2007-12-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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