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岛墨戏作品《身不由己》
中国的文化史,有着悠久的恶搞传统,留存了丰富灿烂的恶搞成果,“经典恶搞”灿若星河,数不胜数,我们今天回望历史,也只能叹而折腰,不得不服祖先的奇思妙想。今天的人们,无论是有头有脸的大腕,还是混迹于网络的匿名小卒,单就恶搞而言,比之我们的古代圣贤们,有泥蛙仰望苍天之距,,实在是差的太过悬殊。
单就“造假”说事,陈寿的《三国志》就是对历史的恶搞,所以才有了“洛阳纸贵”的成语,而今天的成语“正龙拍虎”,之所以照片卖的很便宜,就是因为周老师没有掌握“恶搞”的基本原则,不知道 “避实就虚”才是“恶搞”的真谛。
譬如“恶搞”的鼻祖太史公,用《史记》来恶搞时,说舜两个眼睛长四个眼珠子,说周文王身上有四个乳房,但太史公就是不给你拍照片,所以对付周老虎很容易,想抓司马迁可就难了。
而罗贯中老师,更是恶搞的大师,一部《三国演义》,开创了中国人用小说来学历史的光辉大道,以至于现今的泱泱十几亿国民,至少有九亿人会把“过五关斩六将”当成历史。
而易老师在《百家讲坛》继续恶搞时,竟然有那么多的人,非常认真地探究《三国演义》和《三国志》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历史,哪个是瞎编的传说。如此虔诚的探究态度,足以说明了我们的恶搞传统,具有很强的传染、渗透、无坚不摧的影响力,我们当引以自豪,引以为荣,应该继续发扬才是。
今天的恶搞之所以比不上古人,实在是因为缺乏想象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最多也就是个笑话,达不到古人恶搞到随便编个故事,就能令你浑然不察,而昏昏然陶醉的境界。
古人除了像太史公这样明目张胆的瞎编外,还有一种非常含蓄的恶搞传统,那就是恶搞的最高境界:隐晦。
“隐晦”就是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是让你猜,猜到让人脑浆枯涸的境地。排名并列第一的“隐晦”恶搞就是《周易》和太极图,几千年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猜对了,即便是自己感觉是猜对了,但察遍易学史,就没见一家的猜法是公认为对的。
受“易学”的恶搞影响,我们的悠久的中医学,也是把“猜”字奉为基本原则,每个老中医都会掐着病人的手腕,闭着眼睛去猜这人是中风了还是上火了。
当然了,这种猜谜,需要坚实的文化功底,若懒得去猜,看看《红楼梦》听听京戏也是可以的,反正都是恶搞。
中国的传统恶搞文化中,还有一个支流,那就是把最纯粹的文化搞成很隐晦的小情调,堪称中国恶搞历史上的最高境界,譬如说“墨戏”,就是很好玩的。
“墨戏”就是把书法当成游戏来玩,说到书法,我又想起了吴宇森的电影《赤壁》,其间张飞写字的镜头,就是一个很不成功的恶搞,说不成功,指的不是这段情节,而是说电影中张飞写的字,恶搞的太失败了,浪费了这部影片唯一有价值的创意。
其实我们历史上有很多书法作品,就是恶搞的经典,最有名的当属一代“恶搞”大师马德昭,而且马老师才是真正的武将书法家,也是唯一在历史上被证实的真人、真事、真作品的武将书法家,不象张飞、岳飞的书法,只有传说没有实证,跟周正龙一样不靠谱。
马德昭是清末大将,参加过平定回乱之战。其书法作品现存西安碑林,代表作就是如下二图:
马德昭书《魁星点斗》
马德昭书《一笔虎》
马德昭虽然在民间鲜有闻者,但这幅《一笔虎》字却是赫赫有名的杰作,估计在中国有不下千万计的模仿品,这也可以证明马德昭恶搞的牛逼之处,因为有很多人不认识这个字,便常常会根据字形,把这字意淫成某个代表男性阳根的字。
而同样具有这种恶搞能力的大师,就是唐代的怀素,他的恶搞字,也是颇可令人浮想联翩的,先录一幅如下:
这个字像什么?
看了马德昭和怀素的恶搞书法,吴宇森肯定会后悔不迭的,要是早知道书法可以这样恶搞,吴大导演肯定会让张飞写出个大大的恶搞来,也会给《赤壁》在恶搞的境界上达到一个新的较高台阶。
说了半天,或许有人还是没明白“墨戏”是什么东西,我就再补一篇小文,是专门说“墨戏”的,此文选自我的随笔集《文者纯粹》,作家出版社发行。不过这篇小文有点半文言的意味,可能读着有点累,大家将就着看吧。
《文字之戏》
中国文字肇自象形,古谓包牺氏观鸟兽之迹而画焉,所指既今之所见甲骨文矣,实以象明意之属。其后,古籀大小篆规形范式,再后,由隶、楷之化,渐抽象之步耳,文者皆以纯粹书文记事而用之。从笔画形而上者,尊以书法称;就文字而涂抹绘形者,则称之为文字游戏或谓墨戏矣,其殊于绘画,亦别于书法之道,仅为骚客酒后茶前之乐。
墨戏之作,今为所见者,以颜鲁公《裴将军诗帖》为上,其真、草、隶、篆抟作一体,混然天成,然此帖绘意不浓,仍限书法之圄。米南宫《珊瑚帖》亦归于此类。
墨戏之纯粹者,为晚清马德昭,现存西安碑林之《魁星点斗》,堪称一绝,其借“正心修身,克己复礼”之儒家立身八字,组为魁星之形,手持笔砚,一足翘起,托一斗字,一足立于“鳌”字之上,全篇取“魁星点斗,独站鳌头”之意。此碑堪称旷世杰作,以所有西方现代艺术与之相较,皆为垃圾。
余不才,仰首观颜鲁公、马德昭之作,心亦痒然,信笔挥毫以求其趣,然不敢以“墨戏”称,仅号之以涂鸦,现摘十余幅刊于书中,望乐于此道者观而一笑,余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