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 信 童 话
广州白云区中学语文教研员 向明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2007年7月,我正在埋头写初三学生的毕业评语,我的电话响起了费玉清的《千里之外》的彩铃声,电话那头传来悦耳的声音:“恭喜你,向明老师,您被区教研室聘用,请在8月28日前到教育局办理相关手续”,拿着电话,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十多年了,终于脱离了给了我鲜花也给了我泪水的讲台,脱离了给了我欢乐也给了我烦恼的学生,是一种解脱之后轻松的快感,还是一种离别之后淡淡的忧伤,我实在说不出来。
多年前的初秋,父亲默默地在县城车站送我上车,由于考场失利,我只好到一所师专去完成我的大学梦想,我失意地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做一个声张正义的记者梦破灭了,做一个铁面无私的法官梦也破灭了,模考全班第一的我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孩子,我们家总算出了你一个大学生,我和你妈挺知足的。”父亲的背影消失了,留下了一句他重复了千百遍的话。
三年的师专生活,平淡而又充实,除了完成自身的学业,唯一的收获是完成师大本科的所有自学考试课程。大学毕业前夕,系里一位老先生给我题字:“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当时就想:既然上天选择了要我去做一个老师,那就要好好地去做一个教师,就象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向往水晶鞋一样,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有思想、有个性、有成就、受学生欢迎的好老师。
20世纪90年代的南方吸引了我,那句“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的顺口溜让我选择了广州。当我搬着行李,拿着教育局的报到通知来到分配的学校时,我不禁傻眼了:这就是传说中遍地都是黄金的广州吗?学校远离广州市区有几十公里,下车后一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小路通向学校,走路要大半个小时,学校四周了无人烟,只有鸡犬之声相闻,洗澡水还要从水井中哼哧哼哧去提,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尽快地脱离这个鸟都不拉粪的地方!
有幅对联说“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由于我所在的学校是广州市的远郊,学生基本上都是农家子地,倒是没有太多珠三角富裕地区所谓的“二世祖”。日出日落,冬去春来,一拨一拨的学生从我手中流走,看着他们走出学校,走向社会,心中总会有一种不大不小的成就感;每当教师节或新年来临之际,总会收到学生亲手做的贺卡和无数的祝福,也仿佛找到了我曾经有过的教育理想!
我会和学生们相处一辈子吗?我这样问自己,我相信许多一线的教师也这样问过自己。说实在的,当时我还没想过今后该何去何从,我也相信许多教师也是做一天算一天的,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从思想的深度和高度去思考我们所日日面对的应试教育。在考试的压力下,在家长、学校甚至社会的压迫下,我们要做的似乎只要机械的重复就可以了。“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我们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提高学生的教学成绩,超过区的平均线!超过市的平均线!这样的日子竟在不知不觉中滑过了十多年。
我始终认为教育是需要创造性的,教师是需要个性的。可现在的教育,似乎不欢迎创造,也无需你的个性。于是做教师的,有多少人还有着教育理想?又有多少人不都是将教书当作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每当我烦恼和痛苦时,同事总是好心地劝慰:“你太计较了。何必呢?只不过混三餐饭罢了。”但作为语文教师,我总认为我有责任在帮助学生走过考试的同时,也为他们的人生奠定较为坚实的心理基础。但每每看到学生书桌上一大摞一大摞的教学参考书,我只能无言以对,独自伤怀,我还能找寻到我梦中的童话吗?
每每当我面对那些形式花样翻新语言苍白内容空洞的作文时,谁能理解我们内心的无奈和焦虑呢?一年又一年考试之后,许多教育工作者都在为大批大批的学生在作文中表现出的幼稚和同质化倾向揪心,但有谁,为改变这一状况做出过切实的努力呢?或许在这个急功近利的社会里,没有人了解我们老师付出的是什么:没有周六周日,没有假期,甚至没有八小时之外,没有自己的孩子;有的只是改不完的试卷、加不完的分数、应付不尽的学生、开不完的质量分析会、烦人的继续教育,还有别的沉得像山一样的种种压力。有一次,我们的女儿问我们“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带毕业班很辛苦,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玩啊?”但很多时候,我觉得我所做的许多的努力其实是一种徒劳。目前中国教育缺少的是对人的关怀,学生是工具性的,教师也是工具性的。我们的教育何时眼中有人?人既然被异化了,教育当然也就异化了。那些可能有过的书生意气的教育理想也就成了空洞的童话!我还能相信吗?
闲读莫忌华老师的《谁教坏了孩子》,我知道了象我一样迷茫的不止是我一人,读吴非先生的《不跪着教书》,我明白如果“让学生喜欢你的课,让学生喜欢你任教的学科,让学生有终身学习的意识”的话,你的精神追求就达到了高超的境界。“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这是光良的《童话》中的歌词,我宁愿继续相信这骗人的童话,一路走下去。
(感谢向老师惠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