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儿开

深圳市宝安区崛起实验中学高中部    毕佑军

清明时节的雨,一点一滴飘落在我凄寂的心头。灰色的薄雾笼罩上了一层蒙蒙的水汽，氤氲着忧愁的气息，渲染着悲伤的氛围，弥漫着思念的味道。雨滴落在记忆中似乎鲜艳的杜鹃花上，映照出杜鹃花的色泽，但因为心中的惆怅,让我不知那色泽，是明媚的灿烂，抑或，真实的黯淡？

在这特别的日子，我又一次和已经离别我十三载的父亲相遇：他一脸酡红地坐在桌前，和从四面八方奔聚在他身边的子女拉着永远拉不完的家常，整个堂屋飘荡着欢声笑语。我想握着父亲粗糙而厚实的手却怎么也握不着……一梦惊醒，推窗眺望，只有闪烁苍穹的阑珊星辰和眼前濡湿我心的丝丝夜雨。

父亲是在一九九六年正月初四凌晨猝然去世的，享年仅五十六岁。他去世的病因迄今为止我们也不知晓。这一噩耗对于当时我们还没有成家立业的几姊妹来说，对于我羸弱的母亲而言简直是天塌地裂。

从父亲的忌日到今天已经足足十三个年头了，我只在父亲辞世那年的四月于他的坟前拜祭过一次，仅此一次而已！

我清晰记得：我放了两包“白沙”牌香烟在他的坟前。父亲生前最大的嗜好就是抽烟，但直到他去世之前，我不曾给他买过香烟，哪怕是一支！因为那时候我想尽分孝心却没有经济能力，这以致成为我无法弥补的遗憾。一次，我给学生讲授一篇以父爱为主题的文章，我和学生们都被文中伟大的父爱深深感染，我情不自禁地说：“如果我父亲现在健在的话，我一定给他买最好的香烟！”如今父亲已在天国十三年了，现实容不得那么多“如果”和“假设”——“子欲养而亲不待”啊!我每每想起父亲，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表。

我还清晰记得：父亲的坟上有几朵零星的杜鹃花迎着劲风摇曳着，绽放着，仿佛欢迎千里迢迢而来的我。

我更清晰记得：父亲的墓碑上居然赫然地镌刻着孝子——我的名字！

每当一年一度的清明时节，我看着别人家的后人给先人扫墓时，我总触景伤怀。夜阑人静时，我辗转反侧，自责我是个十足的不孝之子。尽管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别离生养我的故乡十几个春秋。即使今天我写下这“祭文”也赎不了我对父亲深深的愧疚。想起父亲生前生后，作为儿子的我为他做了些什么，我真是汗颜得无地自容！

父亲是我们当地能吹、拉、弹、唱、算、写的人，并且他对这些样样熟谙。他高小毕业，在当时当地算是名副其实的秀才。只要有人求他办事他必定满口答应。也许父亲生不逢时，他最好的职位就是曾经做过会计。改革开放后，为了挣钱养家，供我们读书，父亲只好做点小买卖来营生——生豆芽到市场上卖，赚得一点小钱。

我大学毕业不久，周末不时地回回家。一年腊月的周日我坐在回家的车上，我头戴软绵绵的绒线帽，身上裹着厚厚的棉大衣，脚穿长长的靴子。车上坐满了人，显得有点拥挤。人们常说，每一个人就是一火炉。但那天我坐在“火炉”中间，我的身子却倍觉寒冷而哆嗦着。车上每个人的体温之和丝毫抵挡不了车外的寒流。灯火初上，我才到归心似箭的家，一幅画面定格在我眼前：父亲弯躬着腰背，在很大的水缸里淘洗着豆芽。当他双手脱出水面时，我看见他红肿的手如两个大馒头，手背上是像刀划的皲裂的冻伤口。伤口处还凝固着血。我急身抢着帮他，他却执意不肯，还说我身子骨太嫩，扛不住寒冷。在那暮色苍茫的夜晚，父亲你可能没有察觉到，我两眼潮湿，我的心在滴血！

为了他的子女，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任劳任怨一辈子。

为了呵护他的子女，从我记事起直到他仙逝，他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姊妹中的任何一个，甚至不曾在我们做儿女的面前大声叫一声。他怎么修炼到如此境地，我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你在世时，我亏欠于你；你离世时，我愧疚于你。如有来世，我依然做你的儿子，一定“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我也知道我对你的报答微不足道，我更知道你也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计较我对你的报答。

清明复清明，做儿子的我仍然不能到你的坟前拜祭你，但我想，十几年前你坟上稀疏的杜鹃花应该长得明艳葱郁吧。因为，杜鹃花与其说长在你的坟头，不如说长在你儿子的心田上！

目睹我珍藏的唯一的父亲照片，父亲微笑着，我却哭了，哭得缠绵悱恻……

                                                                  200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