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罗湖区政协委员冯小炬的博客”
欲者程少堂
夜半父母已深睡,我在隔壁房里睡意竟无。有了些久远之前的感觉,在我生命之初的三年,我是作为家里的唯一孩子与父母共度时光。今夜,一直照料父母、在我和小妹都出嫁以后,守在父母身边共度了19年的大妹一家人都回去四楼的新家,把这个单独与父母在一起的时空留给了我,幸福而淘气的记忆就这么慢慢铺开。
不觉间,墙上的时钟之双足,已悄悄迈过零时。忘关的手机忽然响起,我急忙按拒接键切断这夜半铃声,老母亲的抑郁症有复发的症状,正失眠难抑,好不容易睡下,我怎么能吵她?
是个陌生的号码,发了短信过去问是谁,那边只回了个程字。再看55的尾号便确信是我听过一堂课,写过一篇文的程少堂老师了。有些奇怪,随手回复“夜了,有事?”他发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过来,我就猜到他发错了,于是回复他我是听过您课可冒称学生的某某,提醒他发错了。谁知电话就又过来了,我再按断,发给他,有事明天白天谈吧。可电话又响,我三而断之:您喝高了?手机再响,唉,只好接听:有急事?这么晚的电话不觉得有点点那个那个……呵呵我极其冒犯地用了一个比打搅更重的词,现在却想不起来。
电话里他的声音可没有讲课的激昂清晰,湖北音更重,开始我的耳朵又变得无法识别那些音符的意思,过了一分钟,才逐渐适应起来。傲气的程,正涕零。
5月8日他度过五十岁生日,5月19日,他将作为深圳市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上台接受市政府领导的颁奖。在我眼里,“桀骜”的他该是闲云野鹤,而他的哭,让我觉得对世俗的功名,文人还是看得很重的,联想到,即是诗仙李白骨子里也隐约明现功名意。我的看法一出,他便矢口否认,道是“独乐乐不如与老父老母乐乐”。我调侃道,那您干脆革命一点,用一句雷锋的话,一花独放不是春,白花齐放春满园。
他说出自己最深的悲哀:“我最大的遗憾是老父老母不能来深圳参加我的这个领奖会”,“天底下最无私最真诚的希望你好的人就是父母”,“我的老父亲七十七岁了,去年刚刚做完胃切除三分之二的大手术,他的身体很不好……”他竟哽咽着说不下去,我怔在电话这头。
是啊,正如他说,一个男人没有什么幸福可以比得上自己五十岁还有进步,而这个进步还能有父母分享,让父母知道自己成就,光宗耀祖,是好男儿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幸福,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血亲之间是最深处的情感需要。
我劝道,您父母身体不好,却可看到您的仍在不断进步,应该欣慰,心情好,有病也要好三分。您也是以此孝敬父母啊。可以让父母看电视转播,看网络传播,也可以把照片和录像送给他们一起分享。他还是在哭泣,喃喃而语,执著得像个执拗的孩子。
年迈而体衰的父母,只想回到他们年少时的故乡,回到他们生命的摇篮,即使穷乡僻野,屋陋墙塌,他们要找童年的玩伴,要闻那熟悉的土地和家的气味,这是不是“返老还童”真实的意思?
儿女们却想把父母留在身边,享受自己创造的物质,享受绕膝之乐,却不知道我们再多的成就也无法拉回他们内心深处回归的期望。
程说他正出资为父母在老家建新房子,他纠缠不清、反反复复说的就是一个意思:他很想很想老父老母来深圳,来分享他的一切,让老父老母在现场,为儿子骄傲。可是老父老母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来,在他这是怎样切入骨髓的痛!
我为宽慰他,说由衷祝贺你获奖的朋友、孩子、爱人和您的父母,在这一刻都是真诚的祝福,他还是打断我,强调只有父母是无杂质的爱。又再说回他的父母,说回他对父母的来参加领奖的欲望。我想他虽不承认,但他一定是喝了酒,已是醉了,痛了,哭了,喊了……每一个从外省来深圳打拼的人,都有一段艰辛的奋斗路程,都有背井离乡之痛,都有更强烈的与亲朋分享成功的渴望。
如今这个社会,谁又真的在关注精神的欲求,文人之痛。我想到,光宗耀祖,这是中国人最传统最根深蒂固的文化。
二识程少堂,那是欲望中人。他渴望成功,渴望亲情。
附程少堂诗一首
《五十吟》
余于今年五月上旬五十已度(非初度),因作诗以自勉。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与人相比,此生已赚①;
今日即死,可以眼闭。
死则死矣,不死则继。
有继必成,只争朝夕。
十年一剑,悟其妙谛②;
劬兮劳兮,辉生熠熠。
假我十年,再铸一剑,
如琢如磨,此剑超逸。
假我廿年,身气合一;
匍兮匐兮,如虎添翼。
假我卅年,两剑归无;
呦呦鹿鸣,鼓瑟吹笙。
①中外许多名作家活的年纪都不大,如契科夫44岁,普希金38,叶塞宁30岁,杰克·伦敦40岁,莎士比亚50岁,雪莱40岁,拜纶36岁,徐志摩34岁。与这些伟人相比,我是痴活了。
② 指“语文味”的理论与实践探索。
(2009年5月17日郑州讲学返深当日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