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 野 的 美 感
布吉中学 杨凡
旷野是“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视觉之美,又是“西风残照”下的苍凉之感,还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独之意,更是“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的生命辩证之思。旷野以其无限的延展性、开放性、包容性,激发了人类的灵感。当人们置身于旷野中,都能够思接千载、心骛八极,让思维的骏马一路狂奔,让情感的丛林郁郁葱葱。旷野带给人们不仅是视野的迷蒙与清晰,更有灵魂的锥刻与抚慰。
行走于西藏的纳木错、雅鲁藏布江河滩,遥望着白雪皑皑的山顶、清澈而又刺骨的流水蜿蜒缓慢地流淌着,雄鹰在碧蓝的天空盘旋着,深吸一口沁入骨髓的冰冷空气,心情顿时变得平静,那来自大自然的声响时强时弱地萦绕耳畔,余音绕绕、不绝如缕,悔恨、伤感、怨气被一层又一层地涤荡着,心灵变得安静、澄澈而又透亮。灵魂在这里得到了安宁。我听到了耶稣在旷野中祈祷的声音,我听到了久住尘嚣的我的清晰、清新而又清爽的呼吸声。
此刻,在南方城市的高楼上,我却看不到夕阳坠海的情景,更不能再现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雄浑。如果时光能倒回流转,如果能有如果,我宁愿是杰克.伦敦笔下的那匹叫鲍克的狼。我不愿成为现代文明的豢养下,养尊处优的看似温顺而又柔弱的宠物狗。我要离开了现代文明的巢穴,回到那片荒凉的、原始的旷野,在苍茫的天穹之下,成群的麋鹿狂奔着,苍鹰在头顶盘旋,体内鼓胀的潜藏的本能冲击着我每一处的神经。我畅快淋漓地狂奔着,只为享受我在这茫茫的旷野之中的撒欢。我不用为了取宠而做着谄媚的微笑,不用为了面包而做着乖巧的动作。我无拘无束地奔跑着,我真正地感觉到生命的跃动,潜藏的野性渐渐地复苏,本真的生命意识被唤醒。旷野远处嘹亮的狼嗥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我的耳膜。狼——我祖先的这种原生态的歌唱,既熟悉又陌生。它激励着我的灵魂,我有种莫名的亲切与悸动。我也放开嗓子长吼了一声,“嗥嗥……”,我禁不住地嗥叫着,一声比一声嘹亮而又铿锵有力,远处的回音呼应着。我想,原来我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匹来自的旷野的狼。但现实告诉我:现在我不过是只迷失的羔羊。而迷途的我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呢?
我站在阳台上。我心里弥漫着远古的旷野,我远远地看见了一位圣人“如丧家犬”一般于旷野之中踽踽而行,这人就是孔子。弟子问:“《诗》云:‘匪兄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在那个群雄并起、礼崩乐坏的社会里,孔子振臂疾呼着“仁义”思想,他像个疯狂的预言家一样游说各国,而得到的却是轻蔑、嘲笑和闭门羹。孔子说:“莫我知也夫”,大意是“没有人了解我啊”,他就这样一直坚守在一个人的旷野之中,旷野中的孔子才是最真实的孔子。我还看见了鲁迅也站立在旷野之中,他笔下的魏连殳是个孤独者,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擦肩而过的冷漠过客,没有人能够懂他、理解他,他不得不如“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他是个苦闷的孤独者,旷野中的流浪者,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在孤独、寂寞与悲凉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还有陀斯妥耶夫斯基、马尔克斯、卡夫卡……,他们都一直伫立于、徜徉于旷野之中,在旷野里承载着生命的价值与重量,谱写了别样的旷野生存之美。林语堂在《孔子在雨中歌唱》中说:“我不明白,中国画家为什么不绘出一幅最能表现其人的荒野图。”我感觉他的话具有旷野般辽阔大山般厚重的惆怅。
是的。旷野里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无数的道路隐伏在周围,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中,两个流浪的人就是在旷野的一条路上等待戈多的,尽管不断地宣告“戈多”一定会来的,但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有等到,也许“戈多”能来,也许永远都不会来。但他们就在旷野的等待着。希望、失望、迷茫、绝望交织纵横在旷野之中,失望中的希望,绝望中的虚妄,在此埋藏并且延展着,延伸至无限绵长的将来。也许,多少年后,后世的人会听见他们发出的如狼似的嗥叫,会和他们一样发出的如狼似的嗥叫,并且,会回应他们的思想,品味他们用沉重的生命熬制成的思想美酒。到了后来,我们读懂了孔子,并尊称他为孔圣人。我们也了解了鲁迅,他是我们的“民族之魂”,还有陀斯妥耶夫斯基、马尔克斯、卡夫卡、梵高等。
是的。我感觉我离旷野很近,离中外的旷野中的孤独苦闷的灵魂很近。尽管城市的夜生活的喧嚣正愈来愈大。
历史长河中,茫茫天宇下,我们可以发现了无数的孤魂一直在旷野中游走。当你回望昨天的苍凉,就会发现,我们每个人都独守着自己心灵的一片旷野,各自寓居其中。当发烫的欲念与纷乱的喧嚣没头没脑地袭来时,我们就静静地逃逸到心灵的旷野中,在那里接受别样的“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啊,阳台上的我现在是不是也急不择路地营建自己的旷野,甚或,故作深沉地行走在某处旷野中?扪心自问,我不甚了了。只知道此刻我正痛并快乐的生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