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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10月19日 来源:深圳特区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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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韩邦庆著长篇小说《海上花列传》被张爱玲称为《红楼梦》之后又一高峰——孤峰。小说以经历了开埠——开放的繁荣与混乱,一面是都市化与现代性初显,一面仍属正宗传统中国社会的晚清上海为背景,描写了当时租界内名为“长三堂子”的高级妓院的日常生活及男女交往情形,并辐射至社会转型期各阶层生存状态。其人物之多,文字容量之大,文风之“平淡而近自然”(鲁迅评语),写法之妙——诸如“穿插”、“藏闪”、“草灰蛇线”、“伏脉千里”——构造出一个伟大和有趣的、《红楼梦》般迷人的中国传统小说的世界。(此书原以吴语写成——所以胡适先生赞之为“吴语文学的第一部杰作”——后经张爱玲翻译成国语名之《海上花》;我的阅读始于张版,故以下书名从张;引用亦从张。)
然而这书却远不及《红楼梦》那样风行,是寂寞的书,为此张爱玲有叹:红楼梦没写完,海上花没人知道。为什么无人知?我想,可能,首先,不可回避的,是它的题材——鲁迅先生在其《中国小说史略》当中将其归于“狭邪小说”——以“妓家故事”为主题的小说统称;狭邪本指倡优居处,狭窄暗巷,“狭邪小说”自然也是不甚见得了人的,看那字面儿上,又“狭”又“邪”的,先将叉出了“主流”“正经”文学作品的行列,虽然它“那方面”的文字几乎完全没有,真真枉担了虚名——仍难免会被认为格调不高,更不能代表通常的人性与人生。连《红楼梦》还有人说:一本写剥削阶级寄生虫吃喝玩乐的书有什么好看!而若此时有人说:一本写堂子妓院客人倌人×交易的书有什么好看!我也只能无语。 |
张爱玲的分析主要是它不合普通大众阅读趣味,“淡出鸟来”,没有传奇化的情节;张爱玲深恶高鹗续《红楼梦》(后40回),“狗尾续貂成了附骨之蛆”,认为是他的续书帮助形成了这种趣味——当时有民意调查读者对“红楼”印象最深的十件事,七件来自续书,如“调包计”之类——而原作(前80回)几乎是没有什么“大事”的。当然无论是《红楼梦》还是《海上花》,“淡”都只是表面的。也许原因就在这里。这底下所埋藏的隐秘曲折的情感故事和丰富深刻的人性内涵——读起来需要耐心,需要猜谜,反复回味,饶是如此,还是够不上“大事”,不雷——太雷了大家要嘲笑,但一点儿不雷也没有市场的。
其实“知道”《海上花》的人也不少的,单是鲁迅与胡适这一对重量级的冤家对头对这书的共同推崇就很可观了。想来张爱玲这个喜爱文学的单纯女生始终最介意的是“普通读者”(伍尔芙语)的了解和认可。
也许有时《海上花》确实不是一本让人很容易一见钟情的书。十余年前我第一次读这书的印象,就完全没有。后又胡乱读了一遍,知道了个赵二宝的故事。这一搁又是不知多久。2009年春节刚过,凑巧之下拿起第一本书便是它,好看!写了几千字感想。又过了一年,2010年春节刚过,想:今年还先看看它如何?这一看,不得了,“轰隆”,掉了下去。然而这一年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让我这只生物得以进化了。张爱玲说她13、4岁第一次看此书就喜欢了,种了根儿,对比之下我这庸才所能做的唯有等待时间过去,时间到,开点小窍。唯奇怪和庆幸这本初看之下毫无兴趣的书,在这些年大搬小搬很多书都不知所终的情况下竟一直留着。(朱映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