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8年,我们曾约定:我在德国翻译出版一部他的诗集;当然,他相应地在上海翻译并出版我的诗集。一年后,我与黑德浩夫(Heiderhoff Publications)出版社合作,出版了他的诗集《春秋来信》(Briefe aus der Zeit)。为了完成这个工作,我不得不将我的《中国古代诗歌史》的写作搁置数月。这项工作的成效斐然:此前从没有一位中国诗人的专集能够得到如此精美的印制,而且是用中德双语印刷。虽然这本书只售出数十册,它却使作者在2000年1月得到了著名的萨托鲁斯(Joachim Sartorius)在《世界》报纸上的高度赞美的评价,德国文学界的各项庆典聚会的邀请也向作者纷至沓来。
张枣只留给我们一部中文诗集和一部德文诗集,合计80来首诗。对此,他很满意,因为胡戈(Hugo von Hofmannsthal,1874-1929)的作品总量也不过如此。然而,这两位年轻早逝的诗人都在其为人类创作的为数不多的遗产中留下了不朽的诗行。对于这位中国诗人,我们被诸如“椅子坐进冬天……”这样的诗句感动,而且刻骨铭心。
张枣是波恩的常客,既为大学讲课,也参加语言和文化之家(Haus der Sprache und Kultur)的诗歌朗诵会。我们总是,而且必然是满怀欢欣地分享他在图宾根大学的教学和博士论文研究中把伟大的德国诗人荷尔德林从象牙塔中带向中国之路所做的一切工作。“让人诗意地栖居……”,这句由我钟爱的诗人所镌写的诗句,至今依然是中国诗人和书商的座右铭。例如,如果没有和张枣在荷尔德林之路(the H·lderlinturm)相逢,欧阳江河也许不会成为今天我们所赞许的杰出诗人。
他留给我们的记忆是什么呢?当他在2000年3月,寄居在斯图加特的孤堡(Solitude Castle)中,作为一位阴郁的主人款待北岛、翟永明和我时,他打算买两瓶威士忌为晚餐助兴,他听我的劝说只买了一瓶。数年后,在2003年岁末,在波恩的语言和文化之家,他同享佩勒-索丝(Karin Hempel-Soos)、杨炼一道唱俄罗斯歌曲,歌声荡气回肠。那夜我们朗诵得很少, 而歌唱却通宵达旦。第二天,即12月17日,为斯宾格勒(Tilman Spengler)的到来,麦安( Ann Mak)和朱德华帮助我在这座房子里做中国菜。甚至到此时,他们三人仍然在歌唱。